連昊瞧了瞧達摩智,皺眉道:“你們這群喇嘛從哪里冒出來的?”
達摩智并不直接回答連昊的話,反而是輕輕道:“無量壽佛,上天有好生之德,這里已經(jīng)死了如此多的人,檀越們又何必再妄自多造殺孽?”
連昊不滿道:“關你什么事?”
達摩智看著連昊道:“這位檀越一臉殺氣,不知身上背了多少條人命,如不多積陰德,只怕死后必入割鼻地獄受萬劫不復之苦?!?p> 連昊眉頭一軒,大喝道:“臭喇嘛,胡說八道什么?”說罷雙鉤一振,打算試試這喇嘛的身手到底如何。不料達摩智一點也不驚慌,反而是笑道:“無量壽佛?!敝宦犓蠛纫宦?,雙手一舉,眾人還未看得清他的具體身法,就已經(jīng)感覺到地上轟然一聲大震,定睛一看,地上赫然多了一個三尺來深蒲扇般大的手印,眾人不無驚駭,就連穩(wěn)重的唐無形也是失了一聲道:“西域的密宗‘大手印’?”
原來密宗和禪宗同為佛教的兩個不同的分支,這“大手印”是密宗中的頂級秘術,其在密宗中的地位就好像《易筋經(jīng)》和《大日如來咒》在禪宗中的地位一樣。而中原自唐朝以來禪宗大興,以“天下第一大派”聞名遐邇的少林就屬禪宗一脈,加上歷代統(tǒng)治者對禪宗的大力扶持,密宗在中原日漸衰落,只好不斷向西退去,由于各地的風俗信仰不同,因此密宗在離中原最近的西域、烏斯藏一帶最為興盛。由于密宗很少出現(xiàn)在中原江湖之中,因此中原武林對于密宗的秘術充滿了好奇,而密宗的武功也因此披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就好像南疆的蠱術在中原顯得很神秘一樣。
而現(xiàn)在這個喇嘛竟然會使密宗的“大手印”,這使得每個人都對這一行的來歷更是充滿了好奇之心。
剛想上前戰(zhàn)達摩智的連昊見了這個手印之后,驚得兩眼直眨,腳步立頓,心中一涼,手中的麒麟風火鉤差點掉到了地上。
達摩智瞇著雙眼,又朝連昊連昊鞠了一躬,雙手合十道:“無量壽佛,小僧冒犯了?!?p> 連昊驚得幾乎冒出了冷汗,知道達摩智功力遠在自己之上,尷尬地站在當?shù)?,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
唐無形見狀緩聲道:“不知上師從何處而來?”
達摩智道:“小僧從烏斯藏薩迦寺而來,今番是要去少林寺拜訪明通大師的?!?p> 嗔癲皺眉道:“找明通方丈?”
達摩智道:“正是?!?p> 嗔癲道:“找他干什么?少林好像和你們這些喇嘛并無瓜葛?!?p> 達摩智道:“雖然如此,然而密宗禪宗本是一家,小僧想和明通大師交流佛理又有何不可?”
唐無形道:“既然如此,那就請上師趕快離開此地前去少林吧!”
達摩智道:“現(xiàn)在還不可以。”
唐無形道:“為什么?”
達摩智搖頭道:“此地殺氣太重,雙方若是不罷手,小僧是不會離開的。這些死去的人都含有一股戾氣,小僧還想要和各位師弟為他們超度一番,往生極樂,免得他們陰魂不散,淪為禍害人間的孤魂厲鬼?!?p> 唐無形道:“上師的確有一顆菩薩心腸,然而此地的糾紛只怕是上師心力難及的?!?p> 連昊道:“不錯,你還是早點走吧,免得雙方動武將你也卷了進來,那樣大家都不好過。”
達摩智道:“檀越們何必執(zhí)此妄念,冤冤相報,何時是個盡頭?”
唐明上前道:“有仇不報非君子,我二弟便是死在了他的手上,此仇是必須要報的,上師莫要再費口舌之勞了?!?p> 達摩智也是嘆了口氣,緩緩道:“各位檀越的紛爭小僧已有耳聞,然而目前江湖即將面臨滅頂之災,各位檀越應當齊心協(xié)力同退邪教,著實不應當在自己家里亂斗的?!?p> 眾人聞言又吃了一驚,這已經(jīng)不知道是今晚眾人第幾次感覺到非常意外了,眾人都是失聲道:“邪教?”
達摩智頷首道:“不錯,這個教派的武功路數(shù)太過邪門,連小僧都奈何他們不得?!?p> 唐無形道:“上師是密宗的集大成者,難道也不是他們的對手嗎?”
達摩智搖頭嘆氣道:“小僧只是一個平凡的僧人,如何是他們的對手?”
一個連密宗大手印都不放在眼里的教派將會有著怎樣的實力?眾人不敢想象。
沈庭雨問道:“可是羅剎門嗎?”
達摩智道:“絕對不是羅剎門。”達摩智在地上踱起了步子,像是敘述一件往事一樣緩緩道:“二十五年前,你們中原遭受了羅剎門的血洗,我們也是知道的,因為在羅剎門來到中原之前,他們就已經(jīng)血洗了我們?yōu)跛共兀_迦寺也未能幸免,那時小僧還是寺中的一個普通的僧人?!边_摩智嘆了口氣,目露不忍之色,好像這也曾經(jīng)是他心上的傷痛,嘆了口氣又道:“那時小僧是寺中幸存下來為數(shù)不多的弟子,吾師伽木法王將功力盡心傳授于小僧之后便圓寂了?!?p> 唐無形道:“那上師說的邪教到底是何來歷?”
達摩智道:“這個教派就好像憑空出現(xiàn)的一樣,之前從未聽過有這樣一個教派存在過。二十五年前小僧是見識過羅剎門的魔功的,而現(xiàn)在這個教派中弟子所走的武功路數(shù)還在當年的羅剎門之上,他們的頭領的武功更非當年的羅剎鬼王可比?!?p> 眾人聞言盡皆色變,當年的羅剎鬼王的羅剎門就幾乎使中原武林一夕毀滅,然而現(xiàn)在這個邪教的實力遠在羅剎門之上,若是他們真的效仿羅剎門的行為的話,那么中原之內(nèi)又有誰可以抵擋?
蕭天浪思考了下,問道:“上師來自烏斯藏,如何會知道西域的事?”
達摩智道:“小僧和敦煌了庵活佛是好友,小僧在來中原之前已經(jīng)去了敦煌拜訪了了庵活佛,是以了解了那里的情況。”
唐無形緩聲道:“看來這個事情的的確確是真的了?!?p> 達摩智道:“無量壽佛,出家人不打誑語,小僧所言句句屬實,所以小僧還請各位檀越就此罷手吧?!?p> 連昊道:“唐堡主意下如何?現(xiàn)在后山的暗器庫都被我燒了,就算你執(zhí)迷不悟地還想要和整個江湖作對,恐怕也沒有足夠的資本了?!?p> 唐無形長長地了口氣,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樣,緩緩道:“如果此事真的像上師所說的那樣,我又怎么可以拿整個武林的安危作賭注?不過你可不要以為是我怕了你,現(xiàn)在是因為大局不許,所以我暫時罷手,否則就算你燒了我的煉藥窟,我也會和你死斗到底的!”
連昊臉上堆起得意地笑容,柔聲道:“那是,若非為了整個武林的前途,我又怎么會出此下策?”
唐明見雙方就要就此罷手,上前道:“爹——”
唐無形將手一擺,道:“不用說了!”
唐明和唐妙對望了一眼,眼神中充滿了痛苦、失望和無奈,唐明抱起唐琦的尸體,有如癡了一般朝院外一步一蹣跚地走了出去,而唐妙望了蕭天浪一樣,含著淚也跟著唐明出去了。
唐無形看著唐明和唐妙的身影和唐明懷中唐琦的尸體,目中也已漸漸起了一層淡淡的水霧,臉色似乎瞬間就多了幾道皺紋,他好像也瞬間蒼老了許多。
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本就是世間最痛苦的事情之一,而唐無形更痛苦,因為他從來沒有和和氣氣地對待過唐琦這個兒子,他從沒有在唐琦面前笑過,他幾乎沒有夸過唐琦,哪怕只是一句。然而他對唐琦的愛卻不比對唐明少,只是表達的方式有些極端而已。他現(xiàn)在心里內(nèi)疚極了,其實現(xiàn)在想想唐琦雖然不算優(yōu)秀,但至少還算一個差強人意的孩子,只是他的要求太高,他并不希望他的兒子成為一個平庸的人,他希望的他的孩子能夠像他一樣受到所有人的尊敬。而當他看見唐琦的尸體靜靜地躺在唐明的懷里的時候,他突然間明白了,原來自己的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夠開開心心、幸福美滿地過自己的生活。
他之前那樣要求唐琦是不是有些過分?
他現(xiàn)在真希望自己可以高高興興地和三個孩子吃一頓飯,將所有江湖上的紛爭暫時拋開,和他們扯扯他們年輕人的事情,如果他曾經(jīng)那樣做過,也許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人在失去一些東西的瞬間往往會突然明白很多事,而這種明白又總是偏偏要出現(xiàn)在人有所失去的時候,這豈非也是一種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