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里,老板讓哆哆嗦嗦的伙計給李存勖擺好桌子,重新泡上一壺好茶,然后逃也似的躲到了后堂。
肖俞再次坐到李存勖身側(cè),問道:“待會兒若是那傻大個的姐夫真來了,公子可想好了說辭?”
李存勖反問道:“那傻大個傷得如何?”
肖俞道:“估計后半生與那花魁徹底無緣了。至于他那身橫練功夫嘛,若是調(diào)理得宜,應(yīng)該還能剩下三四分?!?p> 李存勖比了個大拇指:“嗯,恰到好處。傷得輕了,他姐夫不見得會出頭;若傷了性命,未免不好轉(zhuǎn)圜。眼下倒是剛剛好。二郎,假如我對那孫副幫主說,能助他吞下南漕,他是不是就不會計較他內(nèi)弟斷子絕孫這點小事了?”
肖俞笑道:“我對這孫副幫主的心性不太了解,不敢亂說?!?p> 李存勖道:“任他多好的心性,有這么一塊大餡餅掉下來,能不樂顛顛的接著?莫說是他內(nèi)弟斷子絕孫,就是讓他自己絕后,他都八成肯干?!?p> 肖俞有著不置可否,李存勖看了,便道:“二郎可敢與我打個賭,看那孫幫主會不會拒絕我的‘好意’。誰輸了,今晚到溫柔鄉(xiāng)做一回東,如何?”
肖俞干笑一聲,還是不接茬。
不知不覺一壺茶已經(jīng)見了底,漕幫還是沒有來人。
李存勖微有些失望,嘀咕道:“這姓孫的難道真是個軟蛋?”起身付了茶資,便與肖俞向外走去。走到門口,李存勖停住腳步向后面喊了一聲:“老板,茶資我是照付了,可打壞東西不是我們干的,我們是不賠的?!?p> 茶樓老板苦著臉連連作揖,道:“無妨、無妨。”心想著只要二位煞神趕緊走人就是天大的恩德了,不要茶錢都行,哪里還敢提賠償。
回到道德坊,還沒到客棧,肖俞便看出有些不對勁。街面上行人稀少,一個個神色緊張,腳步匆匆。這與昨日熙熙攘攘的街市大不相同。他與李存勖交換了一個眼色,心下都留了意。倒不是自作多情,實在是兩人樹大招風(fēng),若客棧里真有了變故,十有八九是沖著他們來的。最壞的結(jié)果就是二人真實身份暴露,大梁官兵在這里暗中設(shè)了伏。不過既然沒敢大搖大擺地攔截,就說明來的人里暫時沒有絕頂高手,至少還是逃的掉的。若只是尋常江湖人物來找麻煩,就更加不用放在心上了。
走近客棧,遠(yuǎn)遠(yuǎn)望見門外兩側(cè)各站立著五六名彪形大漢,一色的黑衣勁裝,青布包頭,衣袖小臂上繡著銀色水波狀花紋。
肖俞松了口氣,看來是只是漕幫找上門了。漕幫這伙人還真是用了心思,李存勖在茶樓里等他們,他們卻迂回抄了李存勖的后路,也算是懂點兵法。只是這點小聰明,放在自幼長在軍伍的李存勖眼里,實在是不夠看。
二人若無其事地走進(jìn)了客棧,門外的大漢并未阻攔,想來是知道這倆人是正主兒,放進(jìn)去自然有人發(fā)落。
進(jìn)了大門,只見地上捆著七八人,個個鼻青臉腫,正是隨李存勖南下操舟的水手。眾人本是住在同一家客棧,誰知方便了漕幫,輕輕松松給一鍋端,成了殺給猴子看的小公雞。
李存勖心中暗笑,環(huán)視一周,朗聲問道:“不知是北漕的哪位大佬大駕光臨,怎么凈和底下人過不去,這樣的心胸,可不像是堂堂漕幫該有的啊?!?p> 這話里的刺就很扎眼了。無論南漕北漕,都以漕幫正宗自居。外人私下里怎么稱呼都好,但沒有誰敢當(dāng)著漕幫高層的面說“你們南漕”、“你們北漕”如何如何。李存勖特意用上“北漕”的稱呼,還說人家心胸不夠,嘲諷的意味已經(jīng)明顯得無法再明顯了。
二樓環(huán)廊上一陣騷動,一群人簇?fù)碇鴮O副幫主現(xiàn)了身,七嘴八舌喝罵起來。
孫副幫主在總舵還未思量出頭緒,孫夫人已經(jīng)怒氣沖沖回了府。自家兄弟的傷勢已然確定,對方出手著實陰損,這口氣無論如何不能忍。孫副幫主一聽鐵霸王的傷情,便知道自己于情于理都無法置身事外,無論對方什么來頭,都得去碰上一碰了。否則以后外面都說漕幫當(dāng)家人是個慫包軟蛋,自家妻弟都被人打得斷了后,自己還在做縮頭烏龜,那還怎么統(tǒng)領(lǐng)一幫?
孫副幫主當(dāng)機立斷,召集手下四梁八柱十二金剛凡是在洛陽的統(tǒng)統(tǒng)火速聚集,也虧的漕幫素來令行禁止,幫眾如臂使指,李存勖他們一壺茶沒喝完,這邊漕幫大部隊已經(jīng)殺到了客棧,還捎帶手把李存勖帶來的水手暴揍了一頓,稍稍出了點惡氣。
只是漕幫雖說人多勢眾,但頂尖高手實在拿不出手,算上孫副幫主本人,幫內(nèi)只有三位洞玄境武夫。至于入微、大觀境界,抱歉的很,漕幫立幫二百多年,就沒出過那樣的稀罕人物。故而孫副幫主精心挑選了二樓環(huán)廊作為落腳之處。一來現(xiàn)身時居高臨下,氣勢上便勝了三分;二來合情合理地和對方拉開點距離,多少安全些。孫副幫主運籌帷幄,在這些細(xì)節(jié)上向來是不肯馬虎的。
聽得手下兄弟罵得差不多了,孫副幫主右手一立,喝罵聲立刻止息。孫副幫主沉聲道:“二位朋友無故打傷我妻弟,難道是欺我漕幫無人嗎?”
李存勖隨手拉過來一張椅子坐下,伸腳搭在桌上,自然而然就成了斜斜仰面朝上的姿勢。若是站立著答話,則免不了扯著脖子呈仰望之態(tài),心高氣傲的世子殿下如何肯干?他這么一坐,不但省去仰脖的麻煩,更增添幾分不屑。懶洋洋說道:“這么說起來,你便是他們口中的北漕副幫主了?”
孫副幫主又問道:“既然敢在洛陽出手傷我漕幫的親眷,是不是有人指使?是何人指使?”
肖俞不耐煩地咂咂嘴。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都是咄咄逼人,句句都是發(fā)問,又都不愿回答對方的問話,生怕一不小心在言語上落了下風(fēng)。所謂雞同鴨講,說的就是眼下這局面吧?再多說兩句,雙方立馬就要動手。雖說對付漕幫這些人肖俞倒是不懼,但要引的大蛇既然已經(jīng)出了洞,實在沒必要再打一架。肖俞便高舉雙手叫道:“好了好了,兩位先別問了,先聽我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