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出院

　　渡部守坐起了身，就在剛剛，醫(yī)生再一次給他檢查完了身體，似乎是和上次說的情況出入不大的樣子，醫(yī)生只是向在一旁的渡部憲點點頭，看了看渡部守，看他沒有想要詢問的模樣也就躬身離開了。

　　渡部守對他身體的情況沒有那么熱衷，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體里那熟悉的有力，所以并不擔(dān)心，只是僵硬地扭過頭看向窗外。

　　窗外的天氣十分的好，或許是下過雪的緣故，天空藍(lán)得透徹，云朵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有因為積雪滑落而來回顫動的樹枝彰顯著自己的存在。

　　渡部憲看著面前面部綁滿紗布的兒子，沉默了許久，開口了。

　　“守?！?p>　　渡部守并沒有轉(zhuǎn)過頭的打算，渡部憲也不在意。

　　“醫(yī)生說，你恢復(fù)得比他想象的要快許多，或許不到一個月你就可以出院了。”

　　“...”

　　“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最好的整容醫(yī)院，你放心，他們說一定可以把你恢復(fù)成原來的模樣的?！?p>　　“...”

　　渡部憲看著不為所動的渡部守，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聲音變得有些沉悶。

　　“你想整成其他的模樣的也可以...”

　　“...”

　　如果在以往，渡部守聽見剛剛的話可能會有著反應(yīng)，此刻卻依舊是一副不予理睬的模樣。

　　“...”

　　渡部憲作為父親的耐心在這時發(fā)揮了作用，他沒有對渡部守的舉動惱怒，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圣...誕節(jié)，過去了么？”

　　渡部守的聲帶還沒有完全恢復(fù)，剛剛的話就像使用許久未維修過的機(jī)械一般充滿了生澀，不過很快，聲音便流暢的傳了出來，只不過和他以往的聲音有著些許不同。

　　渡部憲自然清楚渡部守車禍的原因，雖然知道的沒有那么詳細(xì)，但不妨礙他知道渡部守的意思，可是，渡部憲卻意外地不想告訴渡部守。

　　“多桑，圣誕節(jié)，過去了么？”

　　渡部守等了許久，沒有等到渡部憲的回復(fù)，也是不厭其煩地再一次開口了。

　　“...”

　　“嗯，過去了。”

　　終于，在渡部守準(zhǔn)備第三次開口的時候，渡部憲回答了他，只是他依舊沒有轉(zhuǎn)回頭。

　　“守，你的手機(jī)在車禍中損壞了，里面的數(shù)據(jù)我讓人看過了，找不回來了?！?p>　　出乎意料地，渡部守轉(zhuǎn)回了頭，綁滿了紗布的臉部，只有露出的眼睛展現(xiàn)了他的生機(jī)，他只是看了看渡部憲，又轉(zhuǎn)了回去。

　　“嗯...”

　　那串?dāng)?shù)字他早就牢記于心，只是，現(xiàn)在的他還有著什么資格去撥打，亦或是，她可能已經(jīng)換了一個號碼了吧。

　　...

　　“渡部桑，您放心，我們一定會將您恢復(fù)成和原來一模一樣的?！?p>　　“不了，幫我改改吧?！?p>　　“這...”

　　“還有，可以祛除紋身的吧？”

　　“可以是可以，不過渡部桑您背后的紋身比較大，如果要祛除，需要至少四個月的時間?！?p>　　“那就把我手臂和胸口上的祛除吧。”

　　“好的，我們知道了?！?p>　　...

　　渡部守的頭再一次綁滿了紗布，這個房間里空無一人，可以任由他嘶吼發(fā)泄，只是他似乎忘記了這個本能，只是時不時發(fā)發(fā)呆，累了便睡覺，還有必要的時候配合這里醫(yī)生的“治療”。

　　...

　　某天，渡部守站在樓下呆呆地看著許久已經(jīng)沒有一個人望過的陰霾天空，一點都不像是歡迎他的樣子，不由得，想起了她。

　　在這片廣闊的天空下，她現(xiàn)在在哪里呢？

　　今天遇到了什么人？說了什么話？去了什么地方？

　　最后一次想起自己，是在什么時候呢？

　　現(xiàn)在，她，又會喜歡著誰呢？一定已經(jīng)不是自己了吧...

　　是的，渡部守，出院了。

　　歷時三個月，渡部守真正意義上的出院了。

　　在后兩個月，他的臉也在他父親的全力支持下算是恢復(fù)了，甚至因為整形的要求，他臉部線條較以往柔和許多，整體角度也更加的出彩。

　　經(jīng)常與他見面的人，或許還能看出他和曾經(jīng)模樣相似的地方，但稍微長一些時間沒有見面的，對他們來說，他可能就會是一個陌生人。

　　雖然左眉下方留有著一道淡淡的疤痕，而這個疤痕卻是他主動要求留下的，應(yīng)該是為了紀(jì)念什么吧。

　　但如果沒有仔細(xì)觀察是不會發(fā)現(xiàn)這道疤痕的，所以并不影響他現(xiàn)在這張臉的整體感官。而現(xiàn)在的他如果重返校園生活，相信因為他的樣貌而留意他的異性會比以往多很多。

　　看似美好的世界仿佛正在向他招手。

　　但他卻是懷念和她“冷戰(zhàn)”的那半年。

　　那時候，每個傍晚，他都能在“回家”的路上碰到她。

　　對視，沉默，擦肩而過。

　　為什么當(dāng)時沒有和她多說幾句話呢。

　　“你說，天上的那顆星星是不是很傻?！?p>　　“下次記得要將外套遞給女生哦?！?p>　　“雨，突然就下了呢?！?p>　　“傘，我一定會還的，一定！”

　　“就當(dāng)昨天，渡部同學(xué)告訴我你買的書的答謝吧。”

　　“生日快樂。”

　　“諾，我的郵箱地址?！?p>　　“混蛋，我說，你不該來啊，走啊，去考試?。　?p>　　“你好啊，守?！?p>　　“守，畢業(yè)快樂?！?p>　　“我...想要去你的城市。”

　　“那你要背我一輩子。”

　　“我們...不要再見了?！?p>　　“畢竟...守是我喜歡過的人啊?！?p>　　一陣風(fēng)吹過，臉上涼嗖嗖的。

　　這該死的雨...

　　...

　　渡部守坐上了段哉郁夫的車。

　　今夜的車行駛得特別快，夜晚的霓虹和渡部守沒關(guān)系。天也黑得很快，可以看見的人都只是小小的黑點，但都和渡部守沒關(guān)系。

　　原來可以失控的東西不只有汽車和電動玩具還有不清醒的靈魂。

　　...

　　這個夜晚，沒有星星點點，路燈也是忽明忽暗的幾盞。一條路黑到盡頭，有終點，卻看不到終點。

　　整個街道安靜地能聽見微弱的蟲鳴，明明春天才剛到。

　　夜晚的狗或許是累了，比白天的乖了許多，統(tǒng)一式地趴在了路邊。

　　這是渡部守平時很少回的家，安靜的家，他以為她也喜歡的家，這個家，他原本是想帶她回來的，她也知道。

　　人總是有一些莫名其妙卻又很準(zhǔn)的預(yù)感，他大概能知道打電話她要說什么，怕她說，又怕她不說。

　　而現(xiàn)在自己，卻連撥打那個電話的理由都不存在了...

　　渡部守胡亂地抹了幾下沐浴露，熟悉的味道忍不住得鉆進(jìn)他的鼻腔內(nèi)，動作也不由得輕緩了下來。

　　記憶和味道果然是最無法被磨滅的東西。

　　...

　　渡部守坐在了書桌前，打開燈拿出了回來的路上，段哉郁夫交給他的信封，有些漫不經(jīng)心，照他所想的，這應(yīng)該是他父親寫的。

　　可是，當(dāng)信封完全暴露在燈光下的時候，他突然不動了，淚水沒有預(yù)兆地奪眶而出。

　　信封上的筆跡似曾相識，有一股遺憾的味道，耳朵忽然聽不見了，因為眼睛認(rèn)出了筆跡的主人，所以只聽到了自己的哭聲。

　　...

　　“守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