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爐10
吃到一半,從外頭匆匆跑來一個王府的奴仆。他沒敲門就直接躍了進來。
“你們吃什么呢!這么香!”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琉夏撇了一眼來人,見是后廚王大娘的兒子三順子,便放下了碗筷招呼他過來坐。
“師傅拿來的燒鵝,你吃飯了沒?”
“早就吃了!”三順子毫不見外的在板凳上坐下,沖琉夏擠眉弄眼,“不過我不介意再吃兩塊燒鵝~”
琉夏好笑的拿筷子指他,“你娘什么好吃的沒給你吃過,還惦記我們的燒鵝?!?p> 話雖如此,琉夏還是起身給他添了一副碗筷,又切了四分之一的燒鵝過來添上。
三順子拿起筷子就夾了一塊燒鵝塞嘴里,吊兒郎當?shù)募芷鹨粭l腿在長板凳上,一手夾著筷子搭在膝蓋上,整個人吃飯都好不正經(jīng)。
“哎~這你就不懂了吧,什么東西都是蹭來的最好吃啊?!?p> 三順子點了點那盤炒青菜,對著琉夏擠眉弄眼。
“就是你們家炒的青菜,我都覺得葉子特別多些,看著特別好吃些?!?p> 琉夏無奈的搖頭,青藤不喜吃菜桿子,這盤青菜,還當真只被他挑的就剩下葉子了。
“吃你的去,吃東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青藤扒完了飯,便開始打趣起三順子。因著他的娘在后廚干活,好吃的東西總是特別多。
他得了好吃的,總是緊巴巴的跑來和他們分享。琉夏和青藤也沒什么好東西,現(xiàn)下有他喜歡吃的燒鵝,總想著他多吃些,能還些人情。
“哎!今天我這嘴,你們可不能堵上?!?p> 三順子吐出嘴里的碎骨頭,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我是來給你們通風報信的!王府里還沒傳開呢!”
“報什么信?”
青藤一向好奇心大,三順子稍微賣個關子,她就忍不住湊過頭去等他接著講。
“哎?”三順子見她湊過來,疑惑的撓撓頭,“青藤?我怎么覺得你和前兩天長大不大一樣?。俊?p> 青藤心中慌張,臉上卻嬉笑著,雙手托腮期待的看著三順子,“怎么?變好看了?”
隨即她又害羞的低頭,“都說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嘛~”
“這…這倒沒有…”
三順子抽了抽嘴角,坐的離她遠了些。
他由衷覺得,青藤還是之前好看,明明是挺清秀水靈一個人,怎么變的這么…難道青藤耐不住細看?
他內心糾結間,已經(jīng)被青藤呼了一巴掌。
“沒眼光!”
青藤氣哼哼的背過身去,琉夏連忙站起來打哈哈。
“你還小,還沒長開,還沒長開嘛?!彪S即他又轉移話題,“三順子,你來是說什么事兒的?!?p> “哦哦,來和你們說發(fā)財大計的!”
說到正事,三順子連擱的老高的腿都放了下來。
“聽說小王爺,不日就要在王府里舉辦射箭比賽!射中靶子,就是這個數(shù)!”
三順子伸出兩根手指頭在他們面前晃,惹的琉夏和青藤齊刷刷的看著他,吃驚的異口同聲。
“兩文錢??!”
“是二兩!”
三順子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們一眼,兩文錢的小生意,誰還會特地跑過來和他們講???
但是三順子說的二兩,還是令琉夏和青藤倒吸了口涼氣。
二兩!足夠一個普通家庭生活一個月了!
“還不止呢!射中靶心呀!給五兩!”
三順子將整個手掌攤開,在青藤面前正反兩面轉悠著。
“每人能射三箭,要是三箭都中靶心,你算算多少錢!”
“十五兩!”
青藤吃驚的尖叫出聲,被三順子一把捂住口鼻。
“你輕點!現(xiàn)在還沒放出聲呢!你瞎嚷嚷大家都知道了,中靶的人多了,沒準小王爺就沒這么闊綽了!”
青藤連連點頭,雙手示意自己并不會再這么大聲說話了,三順子才把捂著她的手松開。
一旁坐著的琉夏卻并沒有那么興奮,他淡定的收拾起碗筷,沖了一壺熱茶來給青藤解膩。
“我們又沒練過射箭,別癡想著中靶子了,到時候大家都圍觀著,反倒是鬧了笑話?!?p> 三順子和青藤還在那里做發(fā)財大夢,被琉夏點破不免覺得有點掃興。
“現(xiàn)在練也還來得及嘛。”
三順子還是不想錯過這個機會,畢竟只要中一箭,就能抵他一季度的工錢,還有三次機會,怎么著湊湊運氣也能中個一箭,何樂而不為呢?
青藤在三順子旁邊不住的點頭,畢竟她欠了王老板一千兩,若是中了三箭靶心,那就一下子縮減到九百八十五兩了。
這么快的賺錢機會可不多見啊。
青藤還在心底盤算著,王大娘竟也匆匆跑進來。
她豐腴的腰身還圍著沾了油漬的圍裙,一手抄著炒菜的鐵鏟,一手扶著門框氣喘吁吁。
“開…開始了!”
她這沒頭沒尾的,惹的他們三人都愣愣的看她,竟一起呆坐在凳子上沒了后頭的反應。
她著急的“哎!”了一聲,吭哧吭哧的喘了兩口粗氣。
“你們這幾個呆娃子!小王爺?shù)纳浼荣愰_始了!”
她抹了把額頭沁出的細汗。著急的跺腳。
“不知道哪個鱉孫將告示貼城外了,滿城的人都來了!王府門檻都要踏破了!再不去連木牌子都拿不上了!”
什么?!
他們三人齊刷刷的起身,踩了風火輪似的往外跑。
到底還是琉夏年長些,他跨出門口又剎住了車,轉頭問王大娘。
“王大娘,木牌子哪里拿?”
“往小王爺書房跑就行,在他那個書童白陽手上?!?p> 琉夏謝過王大娘后匆匆追上去,拎住他們兩的后衣領就往小王爺書房跑。
這兩個冒失的沒頭蒼蠅,竟一股腦兒的往王府大門跑了。
不過就算他們三人跑對了也沒用,小王爺?shù)脑鹤永餅鯄簤旱臄D滿了人。
不光是壯年,就連幼童婦人老人家也都來了。
他們真是小瞧了這十五兩的威力,竟硬生生的將他們三擠出了汝陽王府門外。
青藤耷拉著腦袋唉聲嘆氣。
“這要排到什么是久才是個頭啊……”
三順子也有氣無力的把下巴擱在琉夏肩膀上,“等咱們排到估計銀子都發(fā)沒了?!?p> “哎?那要不你們把位子讓給我排?”
排在他們后頭的一個農(nóng)婦拍拍三順子的肩膀,雙眼發(fā)亮,“反正你也不想排了,不如讓我先進去吧?”
三順子瞪了她一眼,沒好氣的將她的手甩開。
“你想得美!”
農(nóng)婦見討不著好,立馬變了臉。
“哼,不讓就不讓,小小年紀一點規(guī)矩都沒有?!?p> 她陰陽怪氣的說了幾句后,湊到身后一起的那堆農(nóng)婦里,低著聲兒對他們三人指指點點。
有幾個“沒教養(yǎng)的小畜生”、“潑皮無賴”、“狗雜種”的詞匯蹦入三順子耳朵里。
惹的三順子頻頻轉頭拿眼神威脅她們。
她們也無所畏懼,仗著青天白日,人多勢眾,也不怕三順子上去打他們,依舊交頭接耳的辱罵他們。
三順子氣的牙癢癢,握緊拳頭想要上去給她們點厲害瞧瞧,卻被青藤一把控住手腕。
她瞧見很多排在農(nóng)婦后頭的壯年小伙兒都面上厭惡,又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離這群農(nóng)婦都很遠。心下警鈴大作,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沖動,對三順子搖了搖頭。
這些農(nóng)婦不簡單。
他們三人是從王府里面被擠出來插到這個位置的,對原來就排在這的人都不了解。
但光看后頭排著的那些人,就能知道這些農(nóng)婦做過什么討人煩的事情。
三順子強行按壓住內心的火氣,瞪了那群農(nóng)婦一眼,心道不與這些頭發(fā)長見識短的老婆子一般見識,擠到琉夏前面離得她們遠遠的。
但那群農(nóng)婦卻不是什么見好就收的人。聚在一起夸張的哄笑。
“就是個慫包!”
“喲~嘖嘖嘖。”
“軟腳蝦哩!”
“就這樣的還射箭?”
“我家看門狗都比他會吠!”
“嘁!爛泥!”
…
污言穢語不斷從后頭大聲傳來。
她們的嘲諷連路過的路人都忍不住圍觀起來,對著三順子他們指指點點。
要是光說三順子,那他還忍得住,但莫名其妙的連著他的朋友一起罵,那他少年心性中的義氣便突然爆發(fā)了。
“你們瞎嚷嚷什么呢!”
三順子站臺階上,叉腰大吼了一聲,一時間把場面都震住了。
“哎呦,你這小伙子怎么這么兇吶!我們又沒招惹你?!?p> 那個農(nóng)婦瞬間又變成了一副委屈柔弱的模樣,顫抖著肩膀竟開始“嚶嚶”哭泣。
與她一道來的幾個農(nóng)婦圍過來安慰她。
你一言我一語的將臟水都潑到了三順子的身上。
來回不帶重復的咒罵他,將他說的不忠不義不孝不仁。
這可是在汝陽王府的門口,就連大儒都不敢隨意評判別人,生怕傳到當官的耳朵里,誤了人家一生。
但這幾個農(nóng)婦卻是異常大膽,裝的軟弱可欺的樣子,在人群中推波助瀾,硬生生將這莫須有的“罪名”傳了整條街。
三順子站在階梯上,臉色越來越黑,處境也越來越難堪。
再這樣下去,別說是去比射箭了,臭了名聲就是繼續(xù)在王府里當差都難!
他本就沒讀過幾年書,也不是什么胡攪蠻纏之人,甚至從小呆在王府里耳濡目染的學了不少尊老愛幼的教誨。
三順子向來老實本分,連罵人的話語也蹦不出幾句?,F(xiàn)下面對這一眾的指指點點,讓他惱火到冒煙,卻半天憋不出一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