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小人物
木作匠沈定是一個身材不高、外形精瘦的中年男子，磁州觀臺鎮(zhèn)人，常年的勞作，使他看起來有五十多了，他鄉(xiāng)里的人多是去燒窯制瓷，很少有人學(xué)做木工的。他被雇傭到都作監(jiān)里做活，說好每月有一貫半的工錢，可都到不得手上，吃也吃不飽，更不用想娶一個渾家了。平日少言寡語，只有當(dāng)他拿起斧鑿墨斗，或者抄起木料放在眼前照的時候，他的眼神里才展現(xiàn)出一種讓人折服的自信。可是一旦混入人堆里，沈定仍然是一個卑賤懦弱的窮苦百姓。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就如同地上剛冒出來的螞蟻一樣，連小人物都不算的小人物。
沈定這些天一直都在他的木作間里，錛鑿斧鋸的干了好些天了，吃飯時就胡亂到護(hù)家社兵丁那里吃一些，吃完了也不多話，又回到木作間，繼續(xù)他的活計(jì)。他們這些工匠，雖然是住在一起的，但是做起活計(jì)來，還是嚴(yán)守他們的老規(guī)矩，各干各的活，絕不去觀瞧和打問別人的事。所以沈定都是一個人在做。
自從他們十一個工匠住進(jìn)無憂寨，度過了最開始忐忑不安的一段時間，發(fā)現(xiàn)這山寨里的人不僅不欺負(fù)他們，還很尊敬他們。這讓他們一下子安下心來。問過高遠(yuǎn)后，十一個人一起動手，就在這寨子?xùn)|北角，和公田相望的一處山地上，先是修筑了他們居住的房舍，然后就搭建起了做各自技藝的匠作間，雖然當(dāng)時山寨里還沒有活計(jì)給他們做，可是他們決定了，搭建這匠作間，就是要日后為山寨出自己一分力。
前幾天大寨主，那個姓周的年輕人，親自找到自己，帶自己到鄭大夫那里，兩個人比劃著，要他做一個像鍋、又比鍋高，像桶又比桶多一層鍋的東西。干了一輩子木作，雖然每有見過這間東西，可從大寨主和那位鄭大夫的解釋里，他已聽明白是如何一回事了。再加上大寨主更是直接告訴他這件東西的用途，讓他心里更清楚怎么做之外，更是感動。
做工匠的，自然都知道藏私，以保持自己技藝的稀有和珍密，這是匠人保證生活的手段?？纱笳鲄s毫無保留的讓他了解了蒸酒的制作。雖然他還不知道蒸酒是何物，可是鄭大夫可是經(jīng)多見廣之人，還不是一樣的視若秘技？
沈定話不多，他自忖唯有做好活計(jì)，才能報答大寨主恩遇之禮。是以連著幾日，他都是在匠作間里苦干。吃了人家的飯，就要干好人家的活；人家敬重他的手藝，他就要用手藝來回報人家。
這就是他一個小人物的做人出事之道。
現(xiàn)在沈定站在他只聽說、未見過的“蒸鍋”前，看著這個三尺來高、二尺方圓的大桶鍋，最下面是一個圓底桶，桶底是他用一整棵二尺多的橡樹截開，鋸出來的半寸厚的桶底，桶壁是他用這棵橡樹樹身鋸開的板子，一塊塊拼接圍成桶壁，然后在外面又用木箍扎結(jié)實(shí)的。離桶底三尺高的位置，是一個中間有一尺見方開口的桶蓋，在桶蓋中心開口的上面，是一個像反扣過來的鍋?zhàn)右粯拥男∧就?，小木桶反扣在大桶蓋的部位，做了一圈凹型的木槽，木槽有一個小的開口處，接了一根竹管，好讓小木桶內(nèi)壁流下的酒液順著開口處的竹管滴入酒壇內(nèi)。小木桶的桶底還有一個小的開口，也是接著一段竹管，這竹管通過了一段水槽，好讓多余的水汽遇冷后變成酒水滴入另一個酒壇，等著再蒸酒使用的。
他看著這個蒸鍋，大寨主說的什么遇冷則凝的他不明白，他只是嚴(yán)格按照大寨主要求的，把這個蒸鍋?zhàn)龅拿懿煌笟?，又方便酒液流出。他把他做出的蒸鍋和大寨主要求的對比了一下，心里又反?fù)設(shè)想了好幾次，直到感覺不會有差錯了，這才罷休。起身昨日久已經(jīng)做好了，只是他擔(dān)心有差錯，所以今早大寨主過來，他也沒有向大寨主報說，只是默默回來繼續(xù)驗(yàn)證。
沈定正聚精會神的看著蒸鍋時，從外面進(jìn)來兩個人，沈定覺得奇怪，回頭看時，正是大寨主和那位鄭大夫。沈定連忙上前就要行禮，周南連忙拉住，沈定對周南說道：“昨日完工，只是不知有無差錯，故而今早未及向大寨主報說。沈定非是有意隱瞞?！?p> 周南不在意的笑著說道：“沈待詔做事認(rèn)真，辛苦了?！鄙蚨ㄒ娭苣蠜]有怪罪，這才放心，又請周南和老鄭頭二人檢驗(yàn)蒸鍋是否合用。
周南將蒸桶、蒸鍋等打開，一一看了看，尤其是看了那一圈凹型水槽，很是滿意，對沈定說道：“現(xiàn)在就找人將蒸鍋搬到鄭大夫那里吧，今晚就可以蒸酒了?！?p> 老鄭頭一聽今晚就可以蒸酒，樂的嘴都不知道怎么合上了，忙說道：“我這就去找人搬過去。”又對沈定說道：“沈待詔這次該當(dāng)記功。事成后，送你兩瓶蒸酒。哈哈哈?！?p> 沈定連忙稱謝，心里更是欣慰，更是感嘆：為何這寨里的人俱都如此互敬互愛？
折八斤也是個連小人物都算不上的小人物，他在大皇子府上，連在大門口站班的資格都沒有，他只算是府上侍衛(wèi)胡都古的奴役，他本是幽州人，為躲避服役，自愿投入大皇子府中侍衛(wèi)首領(lǐng)胡都古家中為奴。大皇子和公主二人兩月前隨皇駕狩獵鴛鴦濼，府中自然留有人口照看，他的主子胡都古就是留守之一。
萬沒料到，這皇帝老兒急了連自己親生骨肉都?xì)?，連公主后來都嚇跑了。這消息府上人人都知道了，都是一片愁云，說不定哪個皇親貴戚一句話，他們這些人就淪為另一家的奴役了。連他的主子也是每日借酒澆愁。
誰料到前日里他和伙伴去甘泉坊吃飯，竟然遇到隱居酒樓的蜀國公主，在確信公主就定居鴻雁酒樓后，他馬上就向主子胡都古說了。主上當(dāng)即賞了他兩吊錢，要他盯好公主。
自此后，他就每日去向鴻雁酒樓，躲在街角，盯著里面的人，只是這公主很少出去，最多是在酒樓內(nèi)坐一坐，也就回內(nèi)里了。
他只盼著能再發(fā)現(xiàn)些事，好回去向主子報告，好得個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