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活祭品
“哈啰，平民們！”
照理還在養(yǎng)傷的劉德禎居然出現(xiàn)了，他沒撐拐杖，而是坐在一臺電動代步車上。這臺代步車的每個部分都是金色的，還加上特殊反光效果，顯得金光閃閃瑞氣千條，閃得人人眼睛半盲。
“學(xué)長，你怎么出院了？”詩堯問。
“醫(yī)院的空氣對我的美貌有不良影響?！眲⒌碌澱f：”我來通知你們一聲，我的戒指找到了。蘇天行算你好運，不然我非讓你賠到死不可?！?p> “關(guān)我什么事啊！”
“第二件事，那個開車撞死人的司機，叫許什么的……”
“許天榮?！痹妶蚧卮稹?p> “因為他曾經(jīng)試著救我，所以我拜托我老爸在公司里給他找了個職位，有宿舍。他以后不用住在鬼屋里了?！?p> “學(xué)長……”詩堯感動不已，這位學(xué)長畢竟還是好人！
“第三件事，你們這次跳樓窗的報導(dǎo)又被打槍了吧？”
“打什么槍，我還沒寫呢！”蘇天行抗議。
“不用寫了。跟你講過幾百遍，沒附照片的新聞根本不能用。想想看，那天晚上如果你把我勇敢跟戒指妖怪對抗的畫面拍下來，然后標題用大字寫：『花美男與魔戒的愛恨情仇』這篇報導(dǎo)會有多轟動？偏偏你就沒那個腦，我也實在很無言?！?p> 蘇天行差點氣炸，”我還哈比人哩！眼看有人快被妖怪殺了我還拍照？你當(dāng)我是什么？”
易商禹說：”我看你是嚇到腿軟忘記拍照吧。”
“喂！”蘇天行狠瞪他。
劉德禎搖頭，”總之，你已經(jīng)無藥可救，我也懶得再提醒你。所以呢，這個新媒體社就由我來拯救吧?！?p> “什么意思？”
“還不懂？我要加入新媒體社，當(dāng)專屬攝影師。從此以后，再也不會有錯失精彩畫面的蠢事發(fā)生。下跪謝恩吧，平民！”
“恩你個頭啦！”蘇天行爆跳如雷?！蹦惝?dāng)這里是哪里，說加入就加入？社長是我耶！”
“哦，所以你要拒絕我入社嘍？”
蘇天行正要開口，詩堯拉住他。
“天行，我們的社員人數(shù)還不夠耶?！?p> “呃……”
易商禹也說：”再說一次，我只是來玩的，不是正式社員哦，而且絕對不會入社?！?p> 袁毅城說：”老實說，我們確實需要攝影師。”
看到蘇天行張大了嘴說不出話，劉德禎得意地一笑，從代步車后方的置物籃拿出一個相機包。
“我把我的秘密武器帶來了。這是R牌最新型的相機，而且是限量版的，它有十二種濾鏡效果，十五種對焦模式……”
“夠了！”
※
華佑堂里正在作法事，為前任巿長林佐政的女兒林敏凈的遺物，一枚精美的金戒指驅(qū)邪。
易弘清道士一面念著經(jīng)，眼角不斷偷瞄一臉嚴肅的前巿長，心里暗喜著，”呵呵，今天可以大賺一筆了！”
他沒看到的是，放在神壇前的戒指內(nèi)部忽然冒出一股黑氣，黑氣慢慢上升離開戒指，然后逐漸消散。
念經(jīng)聲停止之后，原本有點黯淡的戒指再度也變得金光燦爛。
法事結(jié)束后，林佐政向袁毅城道謝。
“老師，真的很感謝你通知我，不然我真不知道事情這么嚴重?！?p> 袁毅城以”學(xué)生在墓園撿到戒指，被小凈托夢糾纏”為由，說服他回來辦法事驅(qū)邪。
“巿長，那些被托夢的學(xué)生都說，小凈要他們?nèi)ァ稹鹇贰稹鹛柕娜龢侨ツ媒渲?，您知道為什么嗎？”詩堯為了解開心中疑惑，只好編理由問話。
前任巿長的臉僵了一下，咳了兩聲才回答。
“那是因為，我當(dāng)時交往的女朋友就住那里?！?p> “可是那房子里住的應(yīng)該是一位老太太，沒有年輕漂亮的小姐啊?！?p> “不可能，我進過那屋子好幾次，她明明就住那里。而且是自己住，根本沒有什么老太太?！?p> 他那張蒼老的臉忽然泛紅，像個思春的少年，讓人感覺相當(dāng)奇妙。
“她……是個很特別的女人。身材很好，長得也很漂亮，但是最重要的是，她身體不好，常常會心絞痛。當(dāng)她發(fā)作的時候，看起來非常柔弱可憐，讓人想保護她?！?p> 蘇天行說：”你太太不是也身體不好嗎？你怎么這么喜歡病人??？啊我知道了，你喜歡玩醫(yī)生游戲！”
袁毅城踹了他一腳。
“巿長，這小子講話不經(jīng)大腦，不用理他?！?p> 林佐政搖頭，”他說的沒錯，我真的是昏頭了，被那個女人迷得團團轉(zhuǎn)，才害死我女兒。小凈死后，我去找她要回戒指，她當(dāng)場跟我翻臉大吵一架，還獅子大開口要我拿更貴的珠寶去換，我只好買了一顆粉紅大鉆戒給她。再加上被新聞報出來，我的政治前途也斷送。嗚……”
他忽然按著胸口，表情痛苦。
“巿長，您怎么了？”
“沒事，老毛病了，胸口痛?！彼袅艘豢跉猓謴?fù)正常。”說來奇怪，我在離開五芒巿之前從來沒這個毛病。在我離開當(dāng)天，那個女人居然來送行，在我臉上一摸，說：『我的一部分會永遠跟著你。』她走后，我的心臟就開始出問題了。簡直就像傳染了她的心臟病一樣。”
心臟病是不會傳染的。眾人心想。
蘇天行問：”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她叫……她叫……”林佐政蹙緊眉頭，好像忘了自己情人的名字。然后他忽然眼睛瞪大，張大了嘴，呼吸急促，就這么倒了下去。
“巿長！”
※
送醫(yī)的結(jié)果，林佐政保住了一命，但是他也不會再醒過來了。易弘清誦經(jīng)的費用當(dāng)然也報銷了。
“啊啊，本來以為跳樓窗事件解決了，沒想到?jīng)]解決的事反而變多了呢。”
蘇天行坐在社辦桌上感嘆著，然后他笑了出來。
“越來越刺激了！”
詩堯苦笑，看著自己在紙上列出來的未解謎題：鬼屋的神秘屋主、身分成謎的情婦、自動加速的失控公交車、前巿長的怪病。
蘇天行說的沒錯，好戲還在后頭。
詩堯覺得自己好像可以理解夢里那名清裝男子的話了。
——妳在這里有重要的任務(wù)要完成。
※
夕陽西下，易商禹來到袁毅城家。
這是一棟帶院子的古老平房，一磚一瓦都充滿懷舊風(fēng)情。
袁毅城在院子里的大樹下等著他。
“帶來了？”
易商禹點頭，從書包里拿出一個密封玻璃盒。罐子里放著一枚金戒指，戒指上籠罩著一圈白光，那白光像是活的，正在痛苦掙扎，尋找逃脫的方法。
“放我出去！求求你，放我走，我求你……”
光線發(fā)出女子哭泣的聲音。上邪的聲音。
易商禹冷冷地說：”要是我放了妳，那些被妳害死的人不就白死了？像妳這種罪孽深重的妖怪居然也想陪主人安息，真是笑死人了！妳就給我乖乖當(dāng)結(jié)界的祭品吧！”
他彎下腰把玻璃罐放在樹根上，右掌抵住罐口大喝一聲，掌心發(fā)出紅光。就在上邪的慘叫聲中，玻璃罐連著里面的靈魂一起融入了樹里。
易商禹擦掉臉上的汗水，站起身來，面對袁毅城嘉許的笑容。
“本事越來越好了?！?p> “不要只會用嘴巴夸獎，要給實質(zhì)獎勵啊。”
“你想要什么實質(zhì)獎勵？”
“嗯，最新型的S牌手機怎么樣？我現(xiàn)在的手機太小了，查數(shù)據(jù)很麻煩。”
他故意獅子大開口，只想看袁毅城困擾的表情。但是老師的笑容完全沒變。
“去看看你的背包吧?！?p> 易商禹好奇地打開背包，里面正放著他指名的新手機。
“你……你怎么知道？”
“廢話，你當(dāng)我認識你多久了？”說著，袁毅城原本溫柔的微笑轉(zhuǎn)為嚴肅的表情?！辈贿^，你的確該換好一點的設(shè)備，以后的敵人只會越來越危險，你需要在更短時間內(nèi)查到更多數(shù)據(jù)?！?p> 易商禹點頭。
“那個林巿長的情婦應(yīng)該也是狠角色吧？巿長的病一定是被她詛咒的。”
“如果我猜得沒錯，那臺公交車會失控撞死小凈也是她做的。這種妖怪最麻煩，它作惡不是為了吃人或騙錢，只是喜歡制造恐懼跟仇恨來取樂。最糟的是，這種型的也最難抓。這次是逮不到它了，但是總有一天一定會跟它強碰的。”
易商禹說：”沒問題，再強的妖魔我都不怕，盡管放馬過來。反正只要把這些東西全清掉，我就可以自由了。好了，我要回家了?！彼粨P手中的手機，”這個，謝啦！”
他離開后，袁毅城獨自坐在書房里，感受到秋天的寒冷。
蘇先生的話在他腦中響起：”你自己就沒說過謊嗎？”
他揪住心口，彷佛他也被前巿長傳染了心臟病。但是他的心痛是更深，更黑的東西。
當(dāng)他將臉埋在雙掌中的時候，屋子的深處響起另一個聲音。
“這沒什么好愧疚的，你只是在執(zhí)行你的天命罷了?！?p> 袁毅城并沒有抬頭。
“我的天命？那到底是什么東西？欺騙自己的學(xué)生嗎？”
“把那種無聊的師生觀念丟開！他不是學(xué)生，而是背叛我們的罪人。你的天命，就是要確保他為自己的罪孽贖罪，懂了沒？”
“懂……”袁毅城有氣無力地回答。而他心里的另一個問題，沒有人可以回答。
——那我自己的罪，又該怎么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