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傻弟弟

　　羅鋒回到南山村的時候，正好是午時。村里在田間勞碌的人差不多都回來了，見到羅鋒他們幾個回來，都過來打招呼。

　　尤其是羅鋒幾人的家人們，更是欣喜異常。

　　如今朝廷官府動則征召民夫做役，而且往往沒有時間限定。本來按朝廷的制度，百姓均田后要納租調(diào)，服庸，這庸就是每個成丁一年要向朝廷服二十天的免費勞役，而服不夠二十天則以絹布代庸。

　　而現(xiàn)在實際情況則是課役不斷，不但成丁常被征召，連剛滿十六的中男都一樣要受召服役，且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歸返。南山村就有許多村民被征召走，離家最久的甚至都已經(jīng)有一年之久還沒回來。

　　南山村位于長白山下，全村也就六十余家，按大隋的鄉(xiāng)村組織，四家為鄰，五家為保，百家為里，五百家為鄉(xiāng)。

　　南山村便是隸屬于章丘縣長白鄉(xiāng)下的南山里，南山村和旁邊的兩個村子合編為南山里，鄉(xiāng)里制度正是大隋如今鄉(xiāng)村基層的核心，鄉(xiāng)設(shè)鄉(xiāng)正，里設(shè)里長。

　　里類似于后世鄉(xiāng)村的村委，在皇權(quán)不下縣的中古時代，鄉(xiāng)正里長們對鄉(xiāng)村管理很重要。

　　南山村很窮，六十戶左右人家還分為三個姓，羅郭李三姓，羅姓占了半數(shù)三十戶左右，郭李二姓則各只有十來家。村子只有一堵簡單的矮小村墻，村墻外一條水渠環(huán)繞，青山綠水倒也環(huán)境不錯，可惜就是家家貧窮，房屋低矮破舊，幾乎清一色的茅草房。

　　小六挑著擔(dān)子跑回家，片刻后就又帶著母親羅秦氏以及嫂子妹妹們出來迎接，連帶著三叔他們的家人也被他喊了過來。

　　羅母是個瘦小的婦人，荊釵布裙，頭發(fā)半白，滿面皺紋，看著倒跟個六十歲的老太一樣，可羅鋒卻知道，羅秦氏今年其實才剛過四十而已。

　　她十五歲就嫁入羅家，在這個家已經(jīng)操勞了二十五年，期間更是生了九子七女，生育數(shù)量驚人，到最后只帶大了六子五女，在這個落后的時候，貧窮的家中都算是很了不得了。

　　過多的生育和繁重的勞動，讓這個勤勞的婦人早早的衰老了，腰佝僂著，人也十分的瘦弱，面無血色，似一陣風(fēng)就能把她吹跑一樣。

　　“小五回來了？”

　　婦人欣喜的上前，手抓著兒子左瞧右看，生怕哪里就缺少點什么。官府征召，一去就兩月，羅秦氏沒少擔(dān)心。

　　“娘，我好著呢，在涿郡挖河兩月，然后就回來了，路上還遇到個好事呢，我們在長白山碰到藍面鬼，然后把他們給捉了，縣令重賞了我們·······”

　　藍面鬼之名就算在南山村都是有名的，這段時間他們的惡名傳的到處都是，羅母嚇的面色發(fā)白，“怎么遇上他們了呢，沒傷到哪里吧？”

　　“放心吧娘，我們都好著呢，對了，幸虧當(dāng)時遇到了歷城的二表哥。娘，這就是歷城堂舅家的二表哥，如今在右翊衛(wèi)軍府當(dāng)兵，是右翊衛(wèi)大將軍來帥麾下的親兵，這次正好從登州回家探親，恰巧碰上藍面鬼劫道，于是拔刀相救，一舉擒下了藍面十八鬼?！?p>　　秦瓊一直有些驚訝的看著秦氏，太衰老了，老到他都不敢相認。

　　這時他上前一步，跪在秦氏面前，“姑母，我是秦瓊，家父諱愛字季養(yǎng)，祖諱方太，曾祖諱孝達。”

　　秦瓊自報家門，秦氏一聽就明白了。

　　秦孝達是秦瓊的曾祖，也是羅秦氏的祖父，論輩份，羅秦氏正是秦瓊父親的堂妹。

　　“你是季養(yǎng)的兒子？”

　　“是的姑母，我是秦瓊，族中排行第二，我記得好像是十七八年前你還回過一次歷城秦家省家，那個時候我才三四歲，姑母還抱過我呢。”

　　這么一說，羅母倒是想起來了，二郎秦瓊，這是秦家大宗長房嫡孫，當(dāng)年自己回過家一次，那次好像是自己父親過世回去奔喪，確實好像是抱過這個侄子，那時的他還才幾歲大，一恍都十幾年過去了，自那以后她也再沒回過歷城秦家，想不到今日侄子上門來，都已經(jīng)這么大了。

　　“哎呦，我的兒呀，快起來?！鼻厥先滩蛔〉牧鞒隽搜蹨I。

　　小六在一邊打量著秦瓊，“娘，這是誰?。俊?p>　　“小六，快來拜見你表哥，這是你從舅父家的二郎?！鼻厥侠×锨?，又對秦瓊道，“兒啊，這是你六表弟，小時發(fā)熱燒壞了點腦子，因此人有點傻?！?p>　　小六卻不以為意，只是打量著秦瓊，“二表哥，你力氣大嗎，打的過牛嗎，我力氣很大，我?guī)透舯谕醯刂鞣排＃业呐]一頭打的過我?！?p>　　秦瓊哈哈大笑，羅鋒無奈，“二哥不用理會他，他就是有些長不大。”說著他拍了拍小六，“小六，哥在縣城里給你帶了些好吃的回來，你看是什么？”

　　他從背上取下包袱，拿出一包干荷葉包著的吃食來，卻是在縣里買的一包胡麻餅，用羊油煎制的面餅，上面還撒了芝麻，里面甚至還有羊肉餡和蔥。

　　荷葉一打開，頓時一股香氣迎面散開，小六猛吸鼻子不由的眼睛放光。

　　“胡麻餅。”

　　小六接過，拿了一個卻沒自己吃，而是轉(zhuǎn)身遞給了母親秦氏，“娘，五哥買的胡麻餅，好香啊，你吃。”

　　秦氏笑著對兒子道，“嗯，好香的胡麻餅，煎的真好看，小六你吃?！?p>　　“娘你先吃?！鼻厥喜唤?，小六就不肯答應(yīng)，無奈秦氏接過，小六還要看她咬了一口才笑著又拿起一個。

　　第二個餅小六也還是沒吃，又轉(zhuǎn)身遞給身后的一個小姑娘，“小妹，這個給你?！?p>　　“六哥你吃?！?p>　　“你先吃。”

　　這小姑娘卻是羅鋒的五妹，家里最小的姑娘，今年才十歲，瘦的和根柴似的，面黃饑瘦，頭發(fā)都枯黃著，看著讓人心疼，這都已經(jīng)入秋了，可姑娘卻還只是腳踏著一雙草鞋，幾個腳趾頭全露在外面。

　　一包胡麻餅才六個，小六先給了秦氏和小妹一個，然后又給了兩個嫂嫂一人一個，剩下兩個，他又要給秦瓊和羅鋒一人一個。

　　“你都分了，你自己不沒了，你自己吃?！鼻丨傂χ妻o。

　　“三娘和四娘呢？”羅鋒見人群里沒有另兩個妹妹，不由疑惑的問道。羅家六子五女，大哥和二哥都是成婚了的，而三哥四哥還沒娶親。五個姐妹，也只有大姐和二姐嫁人了。

　　正吃著胡麻餅的一個年輕婦人對羅鋒道，“小叔剛回來還不知道，自公公和你們兄弟幾個先后被征走做役后，咱家里連個壯丁都沒，地也種不過來，家里的鐵匠攤子也沒人打理，早斷了收入來源，而鄉(xiāng)里又屢屢催繳租調(diào)和義倉糧，以前借的舊債都沒還清，又沒人肯再借新債，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后來才找人幫你三姐和四妹說了人家，好在挑的人家也還是不錯的，人也忠厚老實，家里也算是殷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