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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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個子山賊以極其靈活的身法，好似一條毒蛇般伏在草叢中，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便已從一處圍墻豁口潛入院中。

　　這是斜對一樓大廳房門的死角，篝火的光線幾乎照不到這里。小個子山賊盯著視線中的那處崗哨，用輕而慢的動作，悄悄地靠近。

　　就在他感覺自己快要得手之際，身后陡然響起一聲厲喝：“別動，動就打死你！”

　　很顯然，無知的山賊，根本不明白什么叫暗哨和流動哨。

　　墻外的大當(dāng)家一看行跡已然暴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三不回頭，一聲令下：“上！”

　　幾十號人呼啦啦從幾個豁口就往里沖。

　　便在這時，只見夜色里的幾處崗哨，同時亮起一道道一閃而逝的火光，隨即就是“砰砰砰”不絕于耳的槍聲。

　　山賊們完全沒弄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黑暗中只聽得身邊的伙伴發(fā)出一聲聲凄厲的慘叫，接二連三地有人撲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這伙山賊，本來就是附近的農(nóng)民活不下去了，才上山干起這無本生意，這些人連火繩槍都聞所未聞，更遑論見過這燧發(fā)槍了。

　　大當(dāng)家驚叫一聲：“小心妖法！“說話間，已經(jīng)閃到樓房的墻腳下。

　　不過他的手下反應(yīng)遲鈍，眼見同伙猝然倒地，痛苦地在抽搐掙扎，一時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該進(jìn)還是該退。

　　燧發(fā)槍的裝彈速度快得驚人，第二輪槍擊又開始了。

　　當(dāng)?shù)诙劫\中彈身亡后，余下的人終于醒悟過來，求生的本能，使得他們紛紛尋找掩體。

　　這時屋內(nèi)的保安已經(jīng)驚醒，手持燧發(fā)槍沖出門外。

　　大當(dāng)家眼見僅僅哨位上的兩輪攻擊，就已經(jīng)造成手下傷亡慘重，又見一大波人沖出來，登時肝膽俱裂，急喊：“點(diǎn)子太硬，風(fēng)緊扯呼！”

　　借著火光，他已然看清楚對方不是施展了什么妖法，而是他們手里那看似鐵棍的物件，其實(shí)是一種他做夢也無法想象的殺人利器。

　　兩個跑在最后面的山賊，見自己離院墻的缺口也就三五步路，想趁亂逃跑，二樓的狙擊小組發(fā)威了，兩聲槍響過后，那二人相繼倒在缺口處，離脫身僅僅一步之遙。

　　這下山賊們再也不敢動彈，保安們迅速封鎖各個出口，這些人已成甕中之鱉。

　　馬丁出現(xiàn)在大廳門口，叫道：“你們都給我聽著，全部放下武器，用雙手抱住頭頂，蹲在原地不許亂動，否則格殺勿論。”

　　站在他身邊的葉繼歡，手握兩支手銃，殺氣騰騰地掃視著院子。

　　無奈之下，幸存的二十幾個山賊，只能扔下武器，束手就擒，抱頭在廊檐下蹲成一排。

　　隨即，大當(dāng)家被人指認(rèn)出來，被押進(jìn)廳內(nèi)。

　　廳內(nèi)燃著幾支火把，將整個大廳照得亮如白晝，正中央站著馬丁和葉繼歡。

　　馬丁細(xì)看這個賊首，約摸三十多歲，個頭比較高，長得面色黝黑，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看來也是窮苦人家出身，當(dāng)然，富貴人家也沒誰會跑來占山為王。

　　“認(rèn)識一下，我叫馬丁，你可以稱我為馬公子。”馬丁的語氣很溫和，“你叫什么名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大當(dāng)家老老實(shí)實(shí)的回答：“我叫夏侯明。“

　　馬丁又問：“你們的老窩在哪里？”

　　大當(dāng)家心想反正自己一伙都已傾巢出動，山寨里已然空無一人，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便答道：“就在這板寮嶺的山上?！?p>　　馬丁忽然怒斥一聲：“你們竟然敢打我白馬莊的主意，好大的膽子！”

　　夏侯明嚇了一跳，心說剛才說話還挺和氣，怎地一下子就翻臉了，忙求饒道：“都怪小的豬油蒙了心，有眼無珠，還望公子手下留情?！?p>　　馬丁板著臉說道：“那好，夏侯明，我問你，你和你的手下究竟是要走死路還是走活路？”

　　馬丁的理念就是，不放過任何一個能夠?yàn)樽约核玫娜?。哪怕這人剛剛還是敵人。

　　夏侯明聽不明白，趕忙說道：“馬公子，此話怎講？”

　　馬丁說道：“想死很簡單，我們明日就將你們?nèi)窟f解給新羅縣衙門，你應(yīng)該知道，依著大明律，落草為寇按律當(dāng)斬，秋后開刀問斬就是你們的最終下場。至于想活嘛，不但要聽從我的安排，還要看看你們的表現(xiàn)如何。”

　　螻蟻尚且偷生，這還有選擇余地嗎？夏侯明連說自己想活。

　　馬丁點(diǎn)點(diǎn)頭道：“我這人有好生之德，最不喜歡把人逼上死路。既然如此，我提出的條件是你繼續(xù)當(dāng)你的山大王?！?p>　　夏侯明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這還干老本行，算哪門子的要求？他驚疑不定地問道：“馬公子，你是打算就這樣放了我們？”

　　馬丁擺擺手道：“不，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確實(shí)是要你繼續(xù)干老本行，不過不是在這里，而是去尚杭縣紫金山?！?p>　　馬丁的用意，當(dāng)然是想讓這送上門來的夏侯明一伙，去紫金山折騰，最好能夠搞出一些動靜，到時候就可以讓人趁機(jī)散布謠言，說紫金山上有一伙殺人不眨眼的土匪，這樣就會造成附近的百姓人心惶惶，進(jìn)而使得紫金山人跡罕至。這樣的話，金礦的消息就不容易傳揚(yáng)出去，有利于勘察和開采。

　　夏侯明根本搞不清狀況，大惑不解問道：“反正都是占山為王，在什么地方有區(qū)別嗎？”

　　馬丁清清嗓子，準(zhǔn)備把眼前這位給忽悠瘸了：“不僅有區(qū)別，而且區(qū)別之大，猶如天上地下?！?p>　　然后，馬丁開始反問對方：“我一路走來，注意到這里路靜人稀，想必一年到頭也沒有多少客商路過吧？”

　　這話說的是實(shí)情。

　　新羅、尚杭地處漳城府和汀州府之間，這年頭山高林密，用后世的話叫欠發(fā)達(dá)地區(qū)甚至是貧困山區(qū)，兩地的貨物都是從贛州府、汀州府運(yùn)過來，泉城府和漳城府的客商大多熱衷于利潤驚人的海貿(mào)生意，看不上那一丁點(diǎn)的市場容量，因此這條路才會年久失修，而且這般冷清。

　　聽了馬丁的話，夏侯明深有感觸，附和道：“正是。不說以往，就以今年來說，這將近半年時間，總共才劫了三筆散碎銀子，也就五兩不到，幾十個人連鹽巴都快吃不起了，只能自己在山上開荒種地，才得以勉強(qiáng)果腹?！?p>　　想象著山賊們自力更生的場面，馬丁險些啞然失笑：當(dāng)山賊當(dāng)成這副模樣，委實(shí)太過悲催了些。

　　馬丁接上剛才的話頭：“知道為何沒什么人路過此處嗎？”

　　夏侯明搖搖頭：“我原本以為是客商得知板寮嶺有強(qiáng)人，繞路而行，不過尋找了一陣子后，并沒有發(fā)現(xiàn)周邊有小路能夠偷偷越過這座山?！?p>　　馬丁嘆口氣道：“所以說你做山賊都這么失敗，是由于你沒有學(xué)會客流量的分析與統(tǒng)計?！?p>　　夏侯明一臉的迷茫，表示完全聽不懂。

　　馬丁想了想，說道：“你在這里當(dāng)山賊，其實(shí)跟開店做生意是一樣的道理。比如說，你要開一間店鋪……”

　　夏侯明大搖其頭：“我沒有開店的本錢，也不懂怎樣開店。”

　　馬丁只得再重申一遍：“我是打個比方，假如你想開一間飯店……”

　　夏侯明搶白道：“飯店太辛苦，就算要開店，我也只想開當(dāng)鋪，那生意來錢快，遇到災(zāi)年荒年，那家伙跟搶錢沒兩樣…”

　　馬丁狠狠瞪了他一眼，總算讓他識相地閉上了嘴巴。馬丁接道：“假如你要開飯店…”

　　夏侯明忍不住又要插嘴，一旁的葉繼歡嘴角抽動兩下，伸手摸向腰間。

　　馬丁生怕葉繼歡按捺不住將夏侯明一槍崩了，加快了語速：“你會把飯店開在最繁華的大街上，還是開在荒無人煙的野外？”

　　夏侯明琢磨了一下，不太敢確定：“這各有各的好處。開在大街上客人多，野外可以開黑店殺人越貨?！?p>　　好吧，馬丁不得不承認(rèn)，這么說其實(shí)也沒毛病，他只能進(jìn)一步引導(dǎo)：“你好好想想，飯店開在大街上生意紅紅火火，野外的飯店一年到頭能有幾個人上門？”

　　夏侯明剛想說大街上的飯店也有關(guān)門倒閉的，看看葉繼歡正虎視眈眈地看著自己，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硬生生把話吞回肚子。

　　馬丁這才得以繼續(xù)說下去：“你看，開飯店要選一個好地點(diǎn)，當(dāng)山大王同樣要選一個好去處。這里明顯不適合開店…嗯…不適合劫道，但是紫金山就不一樣了，那里是汀州府通往尚杭縣的必經(jīng)之路，來往客商不計其數(shù)，一天下來搶個十次八次都不成問題?！?p>　　其實(shí)馬丁對此也不確定，反正首要目標(biāo)是把對方忽悠到那里再說。

　　“真的嗎？”夏侯明一聽還有這等好事，聞言大喜，這些年他真是窮怕了，哪怕一天能搶三五個人，他就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

　　只不過雙方是敵非友，眼前這個馬公子為何要告訴自己這些情況，并且慫恿自己前去勞什子的紫金山？

　　嗯…其中一定有陰MAO。

　　沒文化真可怕，夏侯明的官話“陰謀”兩個字老是咬字不清。

　　當(dāng)下夏侯明疑心大起，問道：“不知馬公子是要入伙，還是要看家？”

　　入伙就是甩開膀子合伙一起干，搶到銀子見者有份；看家就是幫忙銷贓，然后坐地分錢。

　　馬丁笑道：“我既不入伙也不看家，我們可以成為合作伙伴。”

　　夏侯明依舊不解。

　　馬丁說道：“是這樣，紫金山上有銅礦，我準(zhǔn)備在那里開個礦場挖礦，你們一伙人到了那里后，可以多招些人手，順便幫我照看一下礦場，我不希望有人騷擾我開礦。你要出去劫道搶錢我也不管，不過不要害人性命。我不但不要你分錢給我，還會每個月給你一些銀子，作為保護(hù)費(fèi)?！?p>　　夏侯明感覺自己腦子不夠用了，他試探著問道：“馬公子是要招納我們？”

　　馬丁搖搖頭：“不，我暫時沒有這個打算，如果你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可以把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理解為盟友。我給你一些援助，你幫我看場子，但是我不會插手你山寨里的事務(wù)，你也不要插手我礦場的事務(wù)。”

　　夏侯明想了想，覺得這也不錯，最起碼旱澇保收，就算沒搶到錢也不用自己種地，于是點(diǎn)頭答應(yīng)。

　　馬丁又道：“鑒于剛才你們發(fā)起的惡意襲擊，在抵達(dá)紫金山之前，我們必須保持合理的防范?！?p>　　此時有人來報，死傷的山賊都得到了妥善的處理，余下的都被收繳了武器，關(guān)進(jìn)一間屋子里，由專人看守。

　　馬丁吩咐將夏侯明帶下去，跟那些人關(guān)在一處。

　　葉繼歡略有些擔(dān)憂：“公子，你將這些山賊放在紫金山，會不會反而影響我們開礦？”

　　馬丁說道：“我只不過想借用山賊的名頭，嚇唬周圍的人不敢靠近紫金山，以免人多嘴雜走漏風(fēng)聲。至于說怕他們起異心，我自有安排?！?p>　　馬丁的想法，是從遷移的災(zāi)民里，挑出百十個人，武裝成護(hù)礦隊，足以震懾山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