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思緣重將精玉簪插回發(fā)間，快步至衛(wèi)小郎君跟前，道：
“鬼頭修為一般，使君何故無法取勝？莫非是留了余地？”
“不過是一方鬼頭，取他性命容易?！?p> 至此，山思緣才恍然大悟，使君遲遲不動手，乃是為留活口詢問幽都之主的下落。
“鬼頭既死，也只能從別處下手。”山思緣道，“你可知幽都之主姓甚名誰？或者貼身之物？我習得咒訣，可使木之煞鬼替我尋覓其蹤跡?！?p> “素未謀面，不曾相交，只知其封號魘王。”
“封號也是名，可以一試?！?p> 山思緣咬破手指，以血作引，號令木之煞鬼行八方，尋覓魘王。煞鬼越走越遠，血流已到極限，衛(wèi)小郎君勸她收手，思緣不肯。
不到黃河心不死，不撞南墻不回頭，她的堅持終于得到了回報。
“找到他了，魘王府邸位于【不生水】，往北——”
只是她靈力透支，無法隨使君一同前行。
“此去兇險，保重?！?p> 木之煞鬼感受到了濃烈的懼意，山思緣推測魘王修為或許與歸墟使君不想上下，又或許更勝一籌。
———
歸墟使君離開后，山思緣尋僻靜角落修養(yǎng)元氣。木之煞鬼為她護航，待靈力恢復了大半，遲遲不見使君歸來，山思緣不覺產(chǎn)生前往【不生水】支援使君的念頭。
煞鬼竊竊私語，山思緣聽聞有鬼頭造訪。
寒氣愈發(fā)瘆人，山思緣提前隱去氣息，藏于暗處。鬼頭在黑屋外徘徊，起初并非發(fā)現(xiàn)異樣，不知何故忽而破門而入，直逼山思緣而來。
山思緣本能提掌迎接，靈光炸裂，鬼頭面容暴露靈光下，丑陋而猙獰，似曾相識。
“是你！”
未曾想鬼頭竟是賈南風的鬼魂，煞氣纏身，黑氣裊裊，已化為惡鬼。震驚之余，山思緣飛身逃出黑屋，狹窄空間不利于她施展靈訣。
勉強過了幾招，山思緣明顯感覺不敵，靈力尚未恢復，孤立無援之際，不宜硬撐。
“皇后娘娘，可還記得張家女郎？”山思緣搖身化作張家女郎模樣，見鬼頭稍有遲疑，料定她猶記前塵事，又道，“皇權(quán)夢如云煙，高位如危樓，頃刻間崩塌破碎，不可挽回。娘娘心有不甘，卻也只能于黑暗中遙望紅塵，屠戮泄憤?！?p> “黃毛丫頭，也敢妄加揣測。”賈南風惱怒，加大攻勢。力道雖加重，招式明顯較之前凌亂。
山思緣抓住機會，炸出靈力球教鬼頭目不能視，乘機逃向北方。
她欲往【不生水】，因為煞鬼不敢往北。幽都之內(nèi)，弱肉強食，他們不是一個族群，彼此之間水火不相容。
賈南風亦不傻，乘妖風追逐之際還不忘攻心，道：
“幽都之主久居【不生水】，不生之地，有進無出，你若回頭尋我，或許尚有活路?！?p> “你改主意了？”
“屠戮非我本意，心中不平罷了。只要你答應(yīng)帶我回人間，助我報仇雪恨，我不僅不殺你，我還會保護你?！?p> “原是想我成為你的傀儡，恕難從命?！?p> 山思緣縱身躍入不生水，賈南風果真不敢再往前?？v然她曾經(jīng)呼風喚雨，不可一世，進了幽都，亦要遵守幽都的規(guī)矩。不生水乃死水，水下漆黑一片，沒有漩渦，沒有生靈，無跡可尋，山思緣進了不生之地，乃如被剝?nèi)チ穗p目，只能摸黑前行。然而，這不生水不比同人間的黑夜，山思緣雖習了法術(shù)，畢竟是肉體凡胎，長時間不呼吸也會窒息而亡。
很快，不適感遍布全身，山思緣迷失于黑暗中，想要回到水面，卻不知何為上，何為下。她于水下掙扎無果，意識模糊之際，瞥見一抹別致的暗流席卷而來，于眼前綻放為妖華，又化為人形，乃是歸墟使君。
使君攬山思緣入懷，又化為暗流，瞬間涌出水面，與惡土之上恢復人形。
鬼頭南風識得他面貌，大驚失色，道：
“先前只覺衛(wèi)小郎君驚為天人，竟不知其與歸墟神靈有所淵源。小郎君若能讓本宮還陽，本宮大仇得報，定會厚待衛(wèi)家！”
衛(wèi)小郎君尚未開口，山思緣稍稍恢復了些許力氣，搶先道：
“衛(wèi)大郎主也曾有大功于江山社稷，不也受了株連之禍，慘淡收場么？皇后娘娘一手策劃的局，一手釀就的悲劇。權(quán)謀者不為百姓，娘娘此去人間，于人間無益。且生死輪回，不可逆轉(zhuǎn)，且放下執(zhí)念，西去吧。”
山思緣前邊所說，正是賈南風往日之過，她無從反駁，但輪回之事，賈南風心有不甘，每每回想被謀害的始末，心中怨憤翻涌難平。
“老賊不死，本宮難消心頭之恨?！?p> “世人終有一死?！?p> 語畢，思緣隨著使君離開幽都，惡鬼不敢阻攔，賈南風也不敢強留。事實上，若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父親裴危頁，或許她也會心軟。
“幽都之內(nèi)，可有我父親的蹤跡？”山思緣問歸墟郎。
“你父親已西去，女郎多慮了?！睔w墟郎說道。
“他會轉(zhuǎn)世嗎？”山思緣問。
若轉(zhuǎn)世為人，或許她能守他一生福順安康。
———
白馬寺上空霾怨既散，一座空寺，兩人為伴。隨后不久，有一老一少兩僧侶入寺求收留，小和尚有慧根，老和尚愚鈍，山思緣便暗將白馬寺交由小和尚打理，而小和尚衣著樸素，瞧著稚氣，往來香客初見時難曉其身份。
一日，山思緣問小主持：
“你有袈裟法杖，為何不用？”
“佛在我心中，袈裟法杖不過外物擺設(shè)，不用也罷。”
“既如你所言，明日沐浴說法，可不著一物，坦誠待世人?！?p> 小和尚臉一紅，久久不言，才回屋更換袈裟法杖。
歸墟使君私下問山思緣：
“問塵不喜好華麗的東西，以為辱沒了心中凈地，你大可取掉袈裟上的金線和寶石，這樣他不也能全心接受么？”
問塵是小和尚的法號，說是已故的老師父取的，現(xiàn)如今跟在身邊的老和尚是他師叔。
“恰恰相反，他再三堅持，不是因為不好，而是因為最愛。你若不信，夜里查證便是?！?p> 歸墟使君于是躲在問塵屋里觀察，果然見小和尚以絲綢擦拭袈裟上的珍珠，呵護備至。
山思緣因而戲謔調(diào)侃使君，道：
“使君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不應(yīng)該啊，君乃萬惡之根源匯聚而成，怎就看不懂人心呢？越不在乎，越隨意，很簡單的道理啊?！?p> “惡鬼不歸墟，是為放不下，我來人間意在渡鬼，非渡人?！?p> “渡鬼？小郎君可真會說笑，你幾時渡鬼了？分明是在殺鬼?！鄙剿季壊唤倚陕?，隨后又道，“玩笑至此，該談?wù)铝耍洗伪阆雴?，不生水中，使君可曾得見幽都之主？?p> “不曾。”使君道，“幽都之主不知去向，僅留存少許氣息，掩人耳目，只怕另有所圖。”
山思緣琢磨片刻，道：
“使君怕是碰到了麻煩，我且再去一趟鬼市，打探一番，希望能有所得。”
她起身走到門口，又特意折返回來，俏皮一問：
“若思緣幫了使君，使君將如何回報思緣呢？”
“他日思緣有難，定——唔——”
沒說完的話，被纖手捂了個嚴實，思緣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
“無需等到有難時，閑暇時候，想著思緣足矣！”
又是俏皮一笑，衣袂飄飄，靈動走遠。
使君搖了搖頭，眉眼中并無波瀾，思緣是特別的，但不會成為他心中永遠也不會存在的那一抹心悸。
山思緣卻在想，與歸墟郎相交，并非全無益處，至少她去了趟幽都，見了許多活在傳說里的東西，修為也長進了不少。
或許，歸墟郎可以成為她的師父，屆時她便可以殺趙王，替父親報仇雪恨。
還可以殺鳳主，報母親養(yǎng)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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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鏡聽了山思緣的經(jīng)歷，問山思緣，道：
“幽都之主，只有號，沒有名字嗎？”
“說是叫魘王，不過，我在水中，聽見一陣陣怪響，像是在吹牛角，我曾在西南方見過巫族的祭祀儀式，也有人吹牛角。我在想，這幽都之主，興許與巫門一脈有關(guān)?！?p> “怕是只有云樓之主曉得?！?p> 想來也是，山思緣想著，待時機成熟，去趟云樓，問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