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止息的聲音,與腰間的那圈滾燙完全相反,帶著寒冬的刺骨涼意。
“叫出來——”宋止息冷笑道,抽了鐵鏈,再一次繞住鐵柱,冷冷地立在一旁。
“別……別……別燙我……”蘭芝的手本就不能動,此時也不能去摸摸自己的腰腹,只能仰在地上,艱難地開口。
“那你說?”
“說……說……”蘭芝慌忙服軟,她來的這是什么地方?!吃人不吐骨頭,殺人不眨眼,簡直是要了她的命了!
不!還不如要了她的命呢!
“來人。”宋止息對著牢房外喊了一句,便有人過來,“將人架起來,開始招供?!?p> 虎獅營里的“架起來”,就是用一根粗繩子捆著人的兩只手腕,將人吊在半空上。
蘭芝經(jīng)不起這等折騰,還沒被架起來就失了意識,隨后便是一桶涼水從頭潑到腳——
徹頭徹尾的寒涼。
“蘭夫人,看著我,講話?!?p> 宋止息靠近了,有些粗糙的手指捏住蘭芝的下巴,只聽的“咯咯”響。
“我的兒子……被阮山河囚在東山上……東山……雖是藥草生長之地,然而很少……有人過問,那里……咳咳……雜草叢生、動植物尸身遍地,我的如兒……因此……因此染上鼠疫。我偷偷……去看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與那些野畜死在一起,他死了!滿身滿臉!滿身滿臉都是黑的紫的斑點,那哪里還是我的兒子的樣子?我抱著他哭啊,哭……哭了好久,直到發(fā)現(xiàn)自己也開始頭暈?zāi)垦?,身上也開始起斑,我料到不好,那一定是……瘟疫,我爹跟我講過。但是我不怕,我知道我的兒子……是因為什么死的了,我也知道怎么救他了……”
“死了還想救,以為自己地獄閻羅?”宋止息忍不住嗤笑。
“幽蘭寺……寄住的觀聞,說過……寺里的古樹奇異非常,可治百病,我想讓她救救我的如兒……但是我不知道,她會不會幫我……”
“所以你又將瘟疫傳染給了觀聞!想讓她自救再救阮清如!”
真是歹毒。
“是!結(jié)果呢!我不還是賭對了嗎?!”蘭芝突然抬起頭,瞪了瞪眼睛,觸及到宋止息陰鶩的臉,又垂下去,語氣溫吞,“可是,如兒是真的死了……他再也活不過來了……活不過來了!他年過二十,是阮家長子,他聰明乖巧,聽話懂事,就這樣被阮山河、阮清淵還有明在毀了!毀了!”
想想那夜的風云變幻,她仍心有不甘!
憑什么!憑什么!
“那你又為什么讓全城百姓跟著送死?!”
“送什么死?他們是阮山河的奴役!自然要替他受過!”
“你本來的計劃并不是這樣?!彼沃瓜⒗淅溟_口,從懷里掏出一塊已經(jīng)開始發(fā)霉的面團,狠狠地擲在地上。
“觀聞佛姑已經(jīng)說了,蘭夫人先前做阮府的當家主母的時候,已經(jīng)操持了大半冬至大節(jié),包括當日的面粉供給和面粉運送,而負責此事的,是蘭夫人娘家的親信,也是阮府的小廝,而這小廝的婆娘,曾是沙心國的人?!?p> 宋止息的短靴踩在面團上,使勁兒踩了踩,看見蘭芝先前如回光返照般生出的力氣又消滅下去,勾唇一笑:“蘭夫人的面團里有什么?瞎子水?這是想送進城主的肚子里的吧?不過半途出了差錯,才又生了瘟疫一計?!?p> 宋止息想到方才,虎獅營的隱衛(wèi)抓到的那個阮府小廝,想到小廝的供詞,心里真是對眼前的女人“佩服”得緊。
“夫人歇著吧,您還不夠我消遣,沒勁?!彼龑⒛_從面團上拿開,對身邊的隱衛(wèi)使了眼色,“夫人什么樣的結(jié)局,還是城主和四公子說了算的好?!?p> 轉(zhuǎn)身,隱衛(wèi)便將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模樣的面團,強行塞進了蘭芝的嘴里。
次日天明。
行醉守了明在一整夜,天亮的時候,才見人抬著阮清淵回來。
遠遠地望,看不出什么來,但是情況肯定很糟糕——用云上輕的后果他清楚,何況現(xiàn)在阮清淵還是被人抬著回來的。
他急,但是又不能露面,于是趕緊先將還睡著的明在搖醒。
“你四哥回來了,出去接?!?p> 小丫頭快到了睡醒的時辰,所以此時被搖醒也并不鬧,一聽“四哥”更是一下子跳下床,眉目清明。
掀了簾子的時候,正好兩個小廝將人抬進來。
明在兩只月牙眼定定地看著才一天一夜未見的四哥——
暗紅色的直襟長袍染了塵,衣裳眼色又黯淡了一些;腰間別著行醉的酒葫蘆,一個一個全都開了口;少年優(yōu)美的下顎直到嘴角再到頸項,盡是血。
盡是血。
“四哥……”
“五小姐?!眱蓚€小廝先將阮清淵放在明在的床上,這才開始回話,“四公子早晨回來,吩咐將他送回梅花苑即可,說您會照顧。”
兩個小廝回得恭敬,不過不是因為面前的人是阮府的五小姐,而是因為現(xiàn)在床上躺著的四公子。
一大早,這個四公子就倒在了阮府前廳里,俊秀的眉眼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那清貴出塵的氣質(zhì)也沒有平常逼人,眾人趕過去的時候,他撐著地,將背上的包裹解下來,純凈的瞳孔看著阮山河,目光如炬,神色平靜,說——
“終于,不負所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