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淵并沒有吃多少便離開了五味廳,他沒有與別人一起吃飯的習慣,阮山河也沒有強求,讓小廝帶著去他的梅花苑。
梅花苑在阮府中還算偏,想來阮山河也有心,知道這個孫子不喜熱鬧,特地挑了這處地方。
梅花苑西側有一個偏苑,偏苑里種滿了梅花樹,正苑倒很寬敞,一條青石小路,路一邊是花圃,一邊是練功場,夜色里看得不是很清楚,阮清淵只是簡單看了眼就進了屋里。
“四公子,這便是您的住處了,有什么吩咐您可以吩咐小的,城主給您安排的丫鬟小廝等明日您過了目再敲定?!?p> “我不用那些人?!比钋鍦Y脫下自己的外袍,“我沒什么需要,你去休息吧?!?p> 小廝一愣,似是沒有想到堂堂四公子會讓他——去休息?
“還有事?”見小廝盯著他不說話,阮清淵再次開口,那小廝慌亂地搖了搖頭:“無事無事,四公子好好休息才是?!?p> 九日奔波,沒有遇到明在前,他們幾乎沒有停下來休息,然而少年的面色里,卻無一絲疲倦狼狽。
走過前廳,又是一個院子,東西二側有幾間小屋子,其中有一個小廚房,阮清淵取了水漱口,凈手,才抬步進了后廳。
后廳不大,很低調,鋪了暗紅的地毯,桌椅也一并是暗紅色,他的房間在一片閃著波光的水晶簾子后面,顏色要稍微亮些,已經(jīng)熏著的暖籠布了一屋子的溫熱,隱隱聽得見炭火燒著的聲音。
“出來?!蓖炕鹪S久,阮清淵突然開口,聲音不大不小,辨不清情緒。
——有人在他屋里。
果然,他的話音一落,就有一個穿著阮府小廝衣服的男人從房梁上利索地飛身下來。
“行醉見過小公子?!比唬钋鍦Y還沒有開口,這個秘密藏在他房里的人就已經(jīng)自報家門并且屈了雙膝。
他一時看不清男人的來意,只是坐到椅子上,不緊不慢地開口:“你找我?”
他在猜,這個男人是特地來找他的。
房中暖氣并不盛,想來炭火是剛剛燃起,來梅花苑的路剛剛的小廝說只有他走的一條,他當時沒有看見其他人,所以,這個男人必是事先就在這里的。
炭火燃燒有響,習武之人呼吸聲本輕,可是他還是聽到了這個男人故意加重的鼻息。
有意思——藏在這里,又想讓他知道,想他知道,還想他請他出來。
“鄙人行醉,江湖人稱鬼葫蘆?!?p> 依舊跪在他面前的男人開口,阮清淵的桃花眼驟然睜大。
鬼葫蘆……
他在幽臺聞過此名,傳說此人癡酒,腰間掛滿了酒葫蘆,不喝酒與尋常人無異,一旦飲酒過了半個葫蘆的量,便如地獄閻羅,武力大增,能殺人于無形。
他今日居然在阮府見到了。
并且,這等狂狷之人,給他下跪,自稱鄙人。
阮清淵不說話,只是伸出一只手虛扶著行醉起來。
“行醉確實是在等小公子,并且,等了七年?!?p> 這下子,阮清淵無法當做啞巴一個了。
“為何?”不過,他也僅僅問了兩個字。
“請小公子允許行醉先說一半留一半。行醉在等小公子回城,十三年后繼承城主之位,期間,盡心護小公子周全?!?p> 阮清淵坐著的身子微微一僵,隨后陷入持久的沉靜。
“留的那一半何時能告訴我?”
他其實有好些疑問,但是卻深知這個男人不會說,他既然坦白有些事現(xiàn)在不說,那問也問不出結果。
并且,照他話里的意思,他這個城主之位也許不會繼承的太過順利?
“小公子弱冠之年——當然,如果阮山河在這之前離世,行醉會提前告知?!?p> 行醉直直地望進阮清淵的眼睛,目光誠摯。
他本來是不羈之人,能讓他甘愿俯首的,也必不是簡單人物,現(xiàn)在看來,阮清淵值得。
年僅七歲,氣質不凡,這要是再過了十三年……
“好?!鄙倌曜砸巫由险酒穑谷粚χ凶碜髁藗€揖,“清淵不知你為何相幫,但愿意一試。您也不用降了身份,我們以姓名相稱就行?!?p> “清淵?!毙凶碚局绷松眢w,卻也只比阮清淵高了一個頭,“我很高興。”
他是真的高興。
阮清淵還沒有來得及回話,便隱隱地聽見小孩子的哭聲。
這哭聲越來越近,也聽得越來越揪人心,阮清淵濃眉一皺,看見行醉探尋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我去看看?!闭f話間,少年已經(jīng)轉了個身,行醉閃至一邊,最后聽見一道聲音響在門口:“四公子,您快看看,這女娃娃鬧得厲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