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不是好人(上)
游月憤憤地舉著手中的抹布一路向前,哪管它有沒有對傳說中珍貴的書籍殘頁造成傷害,再說她又不是真給縹緲軒打工的!
她穿過上一排木架,費(fèi)勁地再把其他水桶等清潔工具拖到下一塊工作區(qū)域,彎腰把手中的布浸濕再擰干,正要抬頭去擦頭頂,卻忽然感到一陣不對勁。
她在這藏書閣里少說也有幾個時辰了,對此處的寂靜由一開始的毛骨悚然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相當(dāng)習(xí)慣了,可聰明的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
凝滯的空氣里好像忽然傳來了什么別的東西,細(xì)微的摩擦聲在她刻意放緩的呼吸下被漸漸放大,游月驚得攥緊了手上的抹布,眼睛也連著瞪大了幾分。
這地方還有別人?
她一沒偷雞摸狗二沒圖謀不軌的,天可憐見,雖然她的初衷是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私心,但現(xiàn)在不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為建設(shè)文明飄渺軒添磚加瓦嗎!
游月大著膽子向前走了幾步,正式跨過了層層疊疊的掩蓋物,扶著墻邊向外探出了半個身子。心靈是平靜的,聲音是顫抖的:“有有有有人嗎?”
……
她沒有得到回答,空氣中只是傳來了一陣淡淡的,微不可察的嘆息聲。
映入眼簾的是一座三角狀的楠木階梯梯,上面鋪一層厚厚的金絲軟墊,軟墊墜著明黃色的流蘇,一直垂落到地上。游月屏住呼吸緩緩朝上看去,是一襲流轉(zhuǎn)華光的月白色衣袍,以及散落的墨色長發(fā)。
那是一個男子。
不知道他在這多久了,以及是否發(fā)現(xiàn)了她的存在,他以一個半跪的姿勢坐在高高搭起的架子上,手里還捧著一本尚未合上的書冊,似乎是被她莽撞的舉動嚇了一跳。
大戶人家都喜歡強(qiáng)調(diào)禮儀,就算是飄渺軒這樣行事不同尋常的至少也在表面功夫上做齊,講究的是“衣冠正”,可面前的這個男子雖然穿著華貴的衣袍,卻似乎并不那么在意儀態(tài),也許是因為獨(dú)自在這太久而感到拘束,甚至松開了束發(fā),直直讓那一頭墨色的長發(fā)披了下來。
游月楞了半晌,反應(yīng)過來面前這樣的景象若是設(shè)身處地性轉(zhuǎn)一下,那可是偷看良家婦女沐浴此類的大罪,擱以前說不定要浸豬籠的,迅速垂下眼神,意思性地臉紅了一陣。
但她想象中對方揪著衣角扭捏半天的畫面沒有出現(xiàn),她方才為了宣誓自己不是什么壞人又主動把頭低了下去,導(dǎo)致現(xiàn)在什么也看不見,只能盯著自己的鞋上繡著的兩朵鮮艷的大紅花。
對方?jīng)]有再動作,她似乎感受到他垂睫打量著自己,但實(shí)際上卻什么也沒看見,她只聽見一道清晰的,不帶任何情緒的男聲從不遠(yuǎn)處傳來。
“你是誰?”
這算是得到了許可,游月虎軀一震,終于抬起頭直直望向他的正臉。
是一張形容傾國傾城仍不過分的臉。
任何文字中極盡描寫的容貌之最大概如此,眉不畫而黛,唇不點(diǎn)而朱,就連身上的月白色流光也無法分走雪般膚色的耀眼,在游月所不多的見識里大概只有某位人形瑪麗蘇能夠一較高下,可人家是作者親女兒,這位是干嘛的?!
他流露著疑惑的神色,一雙丹鳳眼內(nèi)勾外翹,毫不閃躲地注視著她。
人說鳳眸含威,大多顯得霸道兇狠,偏偏又將它稱為最為漂亮嫵媚,總是帶著極強(qiáng)的存在感,可面前這人全然不含半點(diǎn)情緒,只是微微睜著看她,卻叫人生不起別的想法,好像只面對著一尊佛像似的。
美是有很多種的,甚至可以分類具象化,沉靜有沉靜的好處,生氣也讓人覺得不壞,或濃烈馥郁,或清新淡雅,總之每個人都對此有自己的見解。
然而這樣一張臉卻全然模糊了她關(guān)于美的認(rèn)知,它只是單純的美,不用來形容男子瀟灑俊朗,也不是女子溫柔多嬌,無論怎樣都合適,無論怎樣都恰當(dāng)。
這樣的男子,用傾國傾城形容實(shí)在是很妙。
他沒騰出時間來把書暫且合上,發(fā)絲也極不體面地四散在軟墊上,從高高的階梯上垂下來,看起來既不對于她這個莫名來訪者的粗魯而惱怒,也不因自己此刻的窘迫而局促,奇怪得很。
明明她先打的招呼,如果那能稱得上招呼的話,但他卻好似置若罔聞,甚至自顧自詢問她的身份。
游月的兩條腿不爭氣地動不了,只盯著人家的臉一個勁邁不動腿,傻愣著活像個偷看仙女洗澡的山野村夫。這位美人哥哥依舊客客氣氣地望著她,似乎對這種反應(yīng)很習(xí)以為常似的。
然而在對上視線的那一刻,游月卻感到整個背脊連帶著身體都不由自主一激靈,好像有一束電流從她的天靈蓋直通到腳底。
醍醐灌頂,也許他不回答也沒關(guān)系的,應(yīng)當(dāng)是由她主動報上家門。
他的瞳孔比萬里無云的晴天時的蒼穹仍要湛藍(l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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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游月還沒來得及組織好語言,免得在這位少東家面前造成什么不好的影響,非但不利于她的形象塑造,而且很有可能被他當(dāng)作什么流氓趕出去,他卻搶先開口了。
得,這次連個完整的句子都不給了,直接來了個單音節(jié)自言自語,他們好看的人都不喜歡和人對話的嗎?
話雖如此,游月也不可能真有什么意見,連忙擺出一副最忠誠的奴仆的狗腿樣企圖迷惑對方,裝作親熱地喊道:“南宮少——”
果然有之前和某位好看的魔尊大人溝通的血淚史經(jīng)驗,這次也獲取經(jīng)驗了。天底下好看的人果然都是不喜歡和人對話的,神神叨叨自言自語也如出一轍,甚至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不過這次打斷她的不是對方強(qiáng)烈的自我表達(dá)意志,而是一個并非出于本心的意外。
他手上的書不知何時已經(jīng)合上了,正要往身側(cè)放,卻忽然踏了一空,整個上身因為失去平衡而傾斜,滑溜溜的軟墊連帶著他一起從半空中溜了下去。
這一大坨從空氣中掉落的聲音嚇得游月又一激靈,也顧不上方才自己在想些什么了,手中攥的抹布被她飛快地丟到一邊,濕淋淋還滴著水落在地板上綻出一朵一朵水花,而她只是身體與手都不由自主動了起來,下意識向前飛去。
“咚”一聲,手腕一重,傳來軟墊中絨絮猛烈撞擊的聲音。雖然游月力氣不小,但這一道還是讓她的手臂酸痛不已,若不是惦記著對方的人身安全,幾乎就要麻得失去知覺而松手了。
不過她接下來還是意識到這點(diǎn),她這一撲倒是撲得不壞——至少她成功救到他了。
這位不知道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里的,雖然有險無驚但總歸還是嚇得她不輕的南宮家大少爺,南宮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