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目狼點住斷腕穴道,單掌縱鞭,沙鯰游得極快,橇車在沙漠里拖出長痕,林逸一手提刀,疾步奮趕。
雷鳴正在清理戰(zhàn)場,瞥到這邊變故,急急喊道:“小子,見好就收,別追了!”可其置若罔聞,徑直朝坡下沖去,雷鳴氣得破口大罵,一聲咆哮,飛奔而出,跟上他們。
林逸喘著粗氣,雙眼死死盯住白目狼,四肢緊張到發(fā)抖。想起剛才一刀剁下他手腕,復(fù)仇的快感,如電流般涌過全身,顫栗酥麻。
娘親慘死之狀,在腦海中不斷閃過,表情扭曲猙獰,凄聲道:“白賊,還我娘命來!”
白目狼嚇得打了個冷戰(zhàn),如芒在背,心里驚懼交加,哪敢停留?
兩人相繼奔出數(shù)里地,其他逃散的軍士,紛紛駕著沙橇,在前方會和,組成十多人的小隊伍。
眾軍士看到林逸落單,獨身追殺己方首領(lǐng),倍覺屈辱,北幽軍橫行霸道,敗給西荒妖族也就算了,可這毛頭小子也敢狐假虎威,端的不知天高地厚。
最后方兩名軍漢,互相示意過眼神,抽出腰刀,調(diào)轉(zhuǎn)沙橇殺回,高喊道:“忒那毛孩,莫要得寸進尺——”
林逸眼里只有白目狼,隨意俯腰,撈起把沙子,右手高舉含光,喝道:“滾開!”
“受死!”一名軍士率先迎上,沒料一團黃沙突然迎面撒來,忙抬臂去遮。
含光暴怒劈下,這軍士武功亦是不弱,錯愕中,揮刀格去,朦朧刀光卻從面前虛晃而下,半途轉(zhuǎn)橫,自腰際掠過!
“撲哧!”血濺七尺。
兩儀刀法本脫胎于上古戰(zhàn)場,乃歷代武將經(jīng)驗?zāi)停渲邪灯鞑貎?,佯攻詐敵,無所不用其極。今日再現(xiàn)世間,一招便裁決生死,那軍士腰腹豁開,盤腸迸出,撲墜倒地。
林逸足下不停,跟他擦肩而過,精神略一恍惚,手指微顫,真正的殺人,與戲文中完全不同。
觸目驚心的傷口,猶如翻開兩片巨唇,內(nèi)臟似淤泥般噴涌而出,腥膻味刺鼻欲嘔,實實在在的血與肉!
另一位軍士已繞到身后,趁他不注意,揮刀削去。
林逸后頸生涼,一股冷風(fēng)吹向汗毛,陡然驚覺,目中乍現(xiàn)玄彩。
時空仿佛在此凝滯,直到一抹朧光將其斬斷,重歸流動。他沖到三丈外,偷襲的軍士只剩下身子,頭顱遠遠飛出。
見同伴被他兩刀砍死,軍士們嚇得魂飛魄散,喪失了斗志。林逸全力奔跑,耳后隱隱聽到雷鳴呼喊,卻不管不顧,仍朝白目狼沖去,胸中憤怒激蕩,血管里似流淌著火焰!
十多位北幽軍士,個個身材矯健,駕著沙橇,被一個小孩徒步攆得四處亂逃,模樣極為滑稽。但沒人敢笑一下,因為被他追上的,都成了尸體!
一行人越馳越深,沙痕蔓延數(shù)十里。待到此時,軍士已死傷過半,駭然回過頭,都在對方眼里,看到驚恐與莫名。
他們不明白,這小孩為何非要追殺自己?
林逸兩腿狂奔,好像永遠不知疲倦,悲憤大吼道:“白目狼,交出你狗頭,祭我亡母!”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射向白目狼的視線里,充滿了憤怒,覺得是他牽連了自己。
有聰明的,已勒動沙鯰,調(diào)轉(zhuǎn)方向,分道而行。白目狼聽到索命之聲,駭?shù)檬耗驒M流,恨不能插翅飛天。
“快點,再快點,只要找到閻姬大人,我就能活下去!”他心里急道。
前方荒漠里,半埋著一棟遺跡,似是座高塔,尖頂從沙中竄起。褐黃瓦片上,坐著位窈窕女子,正背向眾人,抬頭望著清冷皎月。
白目狼摔下沙橇,雙膝跪地,喜極而泣道:“閻姬救我!”
那女子聞聲回頭,因背對月光,看不清相貌,見北幽軍被一個小孩追著,暗嘆口氣,縱躍而起。半空中爆發(fā)出陰冥鬼火,洶涌凝聚,吸附在自己身上。
冥焰包裹全身,化作一件漆黑鎧甲,冰冷燃燒。
林逸終于追上白目狼,揮揚長刀,目露兇光,四下里忽覺一陣嚴寒。側(cè)頭望去,十丈外一名黑甲武者,正悄無聲息地沖向自己。
“別礙事!”他橫刀疾斬。“乒!”黑武者一拳打在刀鋒上,震得林逸后退三步,自己卻毫發(fā)無傷。
黑武者站定,護著白目狼,全身被火焰鎧甲覆蓋,不露分毫。林逸虎口劇顫,瞥了眼含光,有些難以置信,心道:此等利刃,居然被他擋住了?
林逸握刀守住中線,轉(zhuǎn)念想道:不對,是他這身鎧甲有問題。
黑武者緩緩抬起胳膊,黑火如薄紗般套在手上,五指修長,對他做了個挑釁的動作。
“是個女人?”林逸微微皺眉,隨后持刀劈去,喝道:“與你無關(guān),讓開!”
黑武者架起臂鎧,接住含光,右手回了一拳;林逸不敢硬抗,側(cè)身閃躲,運起九宮步,斜斜沖出,含光上撩。
黑武者輕松擋過,報以快拳;林逸腳踏八卦,左右騰挪,從她拳縫間穿過,揮刀連攻。
白目狼趕緊爬起,躲在遺跡后觀戰(zhàn)。兩人周旋數(shù)個回合,林逸舉刀劈下,被其一掌接住,牢牢握緊,發(fā)力欲抽,卻像嵌入鋼板,紋絲不動。
黑武者擺身一腳,踢在他腹部,林逸兩眼圓瞪,如遭重擊,倒飛出去,狠狠摔在沙里。
黑武者轉(zhuǎn)過刀柄握住,輕輕一揮,稱贊道:“好刀?!?p> “此女甚強?!绷忠菸嬷亲?,疼得倒地不起,望著黑武者手持含光,邁步向自己走來,心里不禁發(fā)涼:“我要死了。”
黑武者走到他身前,毫無憐憫地舉起長刀,刀光將林逸臉上照得慘白,正要斬下,遠處忽然傳來一聲虎嘯。
雷鳴四爪翻飛,全力奔出,一躍二十丈,如炮彈般墜落,右臂砸向黑武者。
她急忙提刀去格,受巨力撞擊,含光脫手而出,身子騰空,撲開七八步,摔在沙中。
雷鳴指甲被含光削斷四根,顧不得查看,運轉(zhuǎn)靈氣,體格暴漲三尺,又是一拳砸去,勢若山傾;黑武者奮起應(yīng)敵,頑強抵抗。
林逸抓住機會,沖過去搶到含光,那兩人打得天崩地裂,黃塵震散,轟鳴聲如雷濤滾滾。他想?yún)⑷霊?zhàn)局,卻無能為力,怕是一入其中,就化為糜粉。
雷鳴右掌揮出,黑武者艱難擋住,骨骼爆響。雷鳴遂翻身而起,左腿巨斧般凌空劈落,黑武者雙臂交錯,接下這一招,兩腿陷進沙中,沒過膝蓋。
雷鳴落在地上,左肘拉回,虎爪攤開,蓄勁擊出,喝道:“破!”
黑武者腹部中掌,身子猛地一震,“砰!”余勁貫穿,背后沙暴噴濺,地面如被圓石碾過,現(xiàn)出一道鴻溝,延伸無際。
氣流撞上遺跡,塔頂松晃,瓦片紛落,白目狼跌坐在旁,兩腿發(fā)軟,尿濕了褲子。林逸持刀沖過去,想趁黑武者分神,宰了白目狼。
黑武者硬吃下這一掌,僵住半響,緩緩回過神,朝后躍出,雙手按地,口念晦澀咒語。
雷鳴正要追擊,黑武者雙手涌出冥火,向四周蔓延,三丈內(nèi)沙漠化為黑澤,咕咚冒著氣泡,千百只魔爪從中升起,霎時間,陰風(fēng)陣陣,鬼哭神嚎。
黑手扭曲舞動,雷鳴悚懼中倒騰后撤,爪子從身上撓過,毛發(fā)應(yīng)之枯竭,留下無數(shù)道血痕,皮開肉綻。
鬼臂捧起一柄黑火長劍,伴其問世,四地里陰風(fēng)呼嘯,明月無光。黑武者左手拔出邪劍,右掌從鋒刃上輕輕拂過,指向雷鳴,沙塵將其身形掩蓋。
下一刻,煙霧洞散,黑武者從中擎劍刺來,宛如飛鳥凌波,彗星襲月,劍身在空中拉出道細長火痕,百尺之遙,瞬息既至!
雷鳴被攝住心神,面露驚恐,動彈不得,瞳孔里倒映那一劍疾影,宣布閻羅親至,命數(shù)終結(jié)。
林逸跑到半路,白目狼近在丈許外,眼看就能報殺母之仇,便聽到身后動靜。忙扭過頭,乍見雷鳴遇險,心里艱難抉擇,轉(zhuǎn)息后,做出決定,返身沖回去救援。
他催動體內(nèi)僅余真氣,心入剎那境,時空隨即凝固,雷鳴站立不動,黑武者奔于半空,冥火懸如長絲。
林逸快步趕至,揮刀砍向武者手中邪劍,光陰再度流轉(zhuǎn),刀劍交觸,火花迸射,耳中吱呀銳響,仿佛冤魂凄嚎。
黑武者那奪命一劍,因此偏移數(shù)寸,擦過雷鳴咽喉,刺在空處。接著,腳下猛烈晃動,好似地震將至。
雷鳴死里逃生,跌跌撞撞地跑開,驚魂未定地看向林逸,對其大為感激。
地震愈發(fā)強烈,黑武者努力站穩(wěn),正疑惑間,沙海突然沸騰,無數(shù)大鯰魚從地下躥出,席卷萬丈黃塵,遮天蔽月。
大漠奇觀,鯰群遷徙!
“上來!”雷鳴四足著地,高喝提醒。林逸望著鯰群,震撼中回神,翻身騎上,一人一虎奪路而逃。
……
雷鳴負著他,跑開十多里地,心臟砰砰亂跳,后怕連連,痛聲責(zé)罵道:“林逸,不是叫你跟著我么,為何獨自尋事!”
“雷叔叔……”林逸神情黯然,失落片刻,才苦澀道:“如果有人當著你面,一刀刀殺死娘親,而你只能躲在暗格里,茍且偷生,鮮血滴落在臉上,哭都不敢大聲……好不容易等你學(xué)成本領(lǐng),再見仇敵,你會怎么做?”
雷鳴聽得皮驚肉跳,慢下腳步,垂低虎頭,過了會遲遲道:“那我拼死也要殺了他?!?p> “是啊……”林逸笑得悲涼,滾燙的淚珠滑過臉頰,“可惜讓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