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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偕隱

第二十四章 續(xù)命(上)

大唐偕隱 水聶 6026 2018-11-24 17:00:00

  明月初升,牧笛、小雨燃起燭火,在洞口等候。晏適楚見她們面有饑色,便去石室之中,取出一個竹筐來,筐中滿載黃精,皆是從山中采來。晏適楚命偶耕在巖石之上壘起石灶、架上陶罐,又去懸崖一側(cè)的飛瀑下取水,將黃精倒入陶罐中烹煮。不多時,水已燒熱,清香撲鼻。

  晏適楚笑道:“深山之中,別無招待,唯有黃精可食,還請二位小姐多多擔(dān)待?!崩雠挥X睡醒,出得洞口見有食物,大快心扉,伸個懶腰說道:“今晚黃精墊肚子,明天該去打些麋鹿、山羊了?!标踢m楚搖頭道:“不可。這山是白天那兩只老虎的山,麋鹿、山羊是它們的佳肴。我們?nèi)魮屃?,下次見著它們,它們就不會口下留情了!?p>  一時黃精煮熟,小雨說道:“先盛一碗給嶼蘅姐姐送去吧?!闭f是給嶼蘅送餐,實則想去探望澗石。晏適楚卻是一臉嚴肅說道:“我們先吃,留些給嶼蘅徒兒,我給她送去?!毙∮暌娝绱瞬唤饲?,嘴上不說話,只敢生悶氣。

  言語間,昆侖奴折了幾根松枝當(dāng)作筷子,遞給眾人。他一口氣從陶罐中夾了好幾根黃精送到口中,仰天大嚼,也不嫌燙,邊吃邊說:“黃精雖好,只是甘味不足,苦澀居多。還是城里的飯菜好吃!”眾人都不理他,各自向陶罐中取食。

  吃到一半,木屋里發(fā)出陣陣異響,茅草頂棚左搖右晃,似要倒塌。杜嶼蘅飛奔出來,大聲喊叫:“師父,陸公子他,他出狀況了!”晏適楚丟下筷子,爬下巖石,沖進木屋。偶耕、牧笛、小雨、昆侖奴也一起跟了進來。

  木屋之內(nèi)鬧翻了天。澗石渾身抽搐,顫抖不已,口鼻上面吐滿白沫。他聲音嘶啞,痛苦呻吟,面上猙獰可怖,身子懸在屋梁上亂轉(zhuǎn)。木梁難承其重,咯吱咯吱亂響。旁人見了尚可,小雨見他赤著身體、渾身血漬、痛苦不堪,早已亂了陣腳。她不顧一切,沖上前去,一把將他扶住,連聲喊道:“石頭哥,你怎樣了?”

  澗石仍在不停顫抖,小雨心急如焚,手忙腳亂。無意間,她手掌拂動澗石至陽穴上的銀針,將原本入膚二寸的銀針推進一寸有余。至陽穴位于人體背心,是極為險要的穴位,而晏適楚這一套針灸之法又窮極精妙,皆是在險中求勝,每一根銀針,只要稍一錯位,后果不堪設(shè)想。

  至陽穴上的銀針一動,果真兇險萬分。只聽到澗石撕心裂肺大吼一聲,整個身子彈動起來,重重撞到小雨身上。小雨立地不穩(wěn),蹣跚幾步,撞倒地上的火爐,爐上黑鍋咣當(dāng)墜地,沸騰的藥湯撲滅爐火,濺滿小雨的衣裙。小雨又是驚懼、又是灼痛,倒在地上起不來。牧笛、嶼蘅急忙俯身,將她扶起。

  這下變起不測,氣得晏適楚臉色鐵青。他強忍怒火,問道:“除了偶耕小友,還有誰為澗石服氣驅(qū)毒?”小雨忍著身上的燙傷,淚光瑩瑩,怯生生說道:“我和石頭哥幾次都得偶耕哥哥救助,并無別人為他運功療傷。”晏適楚勃然大怒,喝道:“胡說!若無他人為他服氣疏導(dǎo),我的針灸之術(shù),定能穩(wěn)住他三天三夜,他又怎至于此?”

  晏適楚當(dāng)然不知道,小雨和澗石在荒山野嶺的絕望境地之中,已有過夫妻之實。通精導(dǎo)氣,原本是一種修行的途徑。澗石全靠那次糊里糊涂的成人禮數(shù),從鬼門關(guān)前活了回來。但晏適楚的修行法門與通精之術(shù)格格不入,因此針灸一入,澗石體內(nèi)陰陽交戰(zhàn),筋脈大亂,一時危及性命。

  小雨隱隱覺得,她那次痛徹心扉的經(jīng)歷,與澗石此刻的痛不欲生冥冥相關(guān),但是她一個女孩兒,怎會向外人道出只屬于她和石頭哥的秘密?她避開晏適楚的目光,卻見澗石一陣狂抖,一注鮮血從至陽穴噴涌而出,穴位上的銀針越陷越深,仿佛他體內(nèi)有一股逆流,要將銀針吸進去。晏適楚急忙對偶耕說道:“你快快運功,對準他玉堂、膻中兩穴注入真氣,將他的銀針逼出。”偶耕不敢遲誤,當(dāng)下找準穴位,服氣運功。

  小雨焦急萬分,跛著腳來到偶耕身旁,一個勁地問道:“石頭哥不會有事吧?”偶耕正凝神屏息,體內(nèi)陰陽運轉(zhuǎn)、五行輪回,被她一擾,收不攏心神,險些走火入魔。晏適楚忍耐不住,啐了小雨一口,厲聲斥責(zé):“你離了這里,他斷然無事。你再相糾纏,他必然難活!”他指著牧笛和小雨,招呼昆侖奴說道:“昆侖奴,將不相干的人清了出去!”小雨淚下如線,遷延不去,晏適楚怒目圓睜,沖昆侖奴發(fā)吼:“速速逐客!你守在門口,不相干的人,一概不得入內(nèi)!”

  昆侖奴無緣無故受到如此重用,仿佛受到皇帝的欽點,覺得面上有光,一時神氣十足,挺著胸脯請牧笛、小雨離開木屋。牧笛瞪了他一眼,他昂頭說道:“晏先生做法事,婦人不得圍觀,免得沖撞了神祗?!毙∮暾f:“嶼蘅姐姐也是婦人,她在木屋里,我也要留下來照顧石頭哥。”昆侖奴白眼一翻,說道:“杜姑娘是尋常婦人嗎?她是九仙宮里的天女!”

  小雨流淚相求,不愿離去。昆侖奴面露難色,轉(zhuǎn)頭看著晏適楚。晏適楚閉起眼睛,冷冷說道:“你護送澗石到此,著實不易。但若不依我言,我縱有九轉(zhuǎn)金丹,也無力回天。但你不可說他死在我的木屋之內(nèi),壞了我的名聲!”牧笛見晏適楚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心中不忿,嘀咕兩聲,扶著小雨離開小屋,徑回石室去了。昆侖奴果然盡忠職守,站在木屋門口,巍然肅立,如同門神一般。

  木屋之內(nèi),嶼蘅收拾了地上殘渣,站在一旁靜候師父差遣。偶耕運功三過,大汗淋漓,終于將澗石至陽穴上的銀針逼出。晏適楚慢慢抽出澗石百會穴上的銀針,然后命偶耕將其余針灸一并撤下。二人放下澗石,解開他身上繩索,晏適楚往他口里喂了一枚丸藥。澗石吞服下去,半晌過后,腹腸翕動,這才悠悠醒轉(zhuǎn)。

  嶼蘅問道:“師父,我在木屋里好生照看爐火,怎么陸公子突然就躁動起來?”晏適楚凝神半晌,方才說道:“齊玉轪說的沒錯,那些妖人的藥劑,雖能鎮(zhèn)得一時病痛,卻是穿腸亂性的毒蟲。天下更有一些邪門外道,迷信邪淫之術(shù),以為放縱形骸即可冥通大道。澗石小友多半是被他們的藥劑帶偏了,中了邪祟、染了戾氣,這才遭此魔劫?!?p>  嶼蘅似懂非懂,復(fù)又問道:“師父,現(xiàn)在便要如何才好?”晏適楚嘆道:“針灸不能再用了,只是勞煩你按我那藥方,煎出藥湯來,服侍澗石小友服下。他情勢危急,需連服三次藥。因此你需連熬三罐藥湯,今夜只怕不能安睡了?!睅Z蘅領(lǐng)命,急忙重整爐火、取藥煎湯。

  偶耕昨晚未睡,今日又勞累一整天,打了一個哈欠。晏適楚笑道:“今晚你也睡不成。石室中有木弓一把、竹箭三支,你隨我連夜去獵只鹿來?!迸几泽@道:“晏先生,你不是說,咱們不能傷了山中的麋鹿山羊嗎?”晏適楚道:“今非昔比。澗石小友元氣大損,我需將鹿茸、鹿角、鹿皮熬制成膠,為他調(diào)理。澗石小友命懸一線,我們須臾也等不得了?!?p>  偶耕取來弓箭,點起一只火把,跟著晏適楚跨出木屋。昆侖奴仍守在門口,想送他們一程,晏適楚肅然道:“嚴加把守,閑人不得入內(nèi)。澗石小友的性命,在你一人,切記,切記!”昆侖奴聽在耳里,頓時熱血沸騰,雄赳赳領(lǐng)受命令。

  晏適楚、偶耕一先一后,潛入深山密林。四圍是無邊無際的山巒,時而飛巖高聳、遮蔽星月,時而山壑低凹、下臨無地,時而龍吟虎嘯、悚人心魄。

  大半夜過去,也不知翻了多少山、越了多少嶺,哪里有麋鹿的蹤影?二人依舊鍥而不舍,滿山遍野找尋。忽然,灌木叢中亮起四個斗大的燈籠,定睛看時,原來是兩只猛虎,四只眼睛射出兇焰。偶耕嚇了一跳,火把掉下地來,引燃腳下枯藤。晏適楚將火踩滅,輕聲說道:“人生在世,能有幾回與虎豹作伴、與熊羆同游?隨我來,莫驚慌?!迸几麘?zhàn)戰(zhàn)兢兢,跟在晏適楚身后。老虎果然只是低吟了兩聲,轉(zhuǎn)身離去,并不相犯。

  東方漸白,二人攀到一座峭壁上,腳下是飛巖,背后是懸崖。山崖之下是一汪清潭,清潭四周山林環(huán)保,岸邊有一塊青青的草地。晏適楚行走一夜,略覺吃力,坐在巖石上說道:“我們在此歇息片時。如若機緣湊巧,會有鹿兒到這潭邊飲水吃草,你瞅準了打一只便是。如若沒這造化,澗石小友葬身于王屋山中,也是命中注定,不足悲戚?!迸几v至極,坐下來靠在石壁上,眼皮子搭下來,竟然囫圇睡去。

  旭日東升,偶耕一夢初醒,正要抬頭,卻被晏適楚按了下去。只見晏適楚神色肅然、兩眼如電,伏在巖石背后,朝潭水、草地那邊窺伺。偶耕只當(dāng)是有麋鹿來了,小心翼翼轉(zhuǎn)動眼珠往下面看,卻見那里根本沒有什么麋鹿,只有一群人影晃動。

  令偶耕萬萬想不到的是,人群之中赫然站立三人,分別是郭志烈、曹以振、江維明,江維明身后居然還站著黃鳥、倉庚、桑扈、鴻雁四大鳴禽!其他人皆不相識,但一個個威嚴整肅、面色可怖。

  偶耕暗自叫苦,知道來者不善,心想自己和晏先生困在石壁之上,脫身都難,更不用說獵取麋鹿了。卻聽晏適楚在一旁沉吟道:“我那老友,今年竟然把獻麥之會開到王屋山來了?!迸几@問:“您的老友?”晏適楚頭也不回、眼皮也不眨,語聲低沉,語氣卻十分堅定:“不錯,逍遙谷主南浦云!”

  偶耕越發(fā)驚疑,問道:“我一路上經(jīng)常聽到逍遙谷主這個名字,他究竟是何人?獻麥之會又是什么?”晏適楚答道:“我這位老朋友縱橫江湖二十年,門下弟子甚眾,眼前這些人都是他門下的頭目。他們身懷異術(shù)、武功高強,也都經(jīng)營著諾大的產(chǎn)業(yè),都是富甲一方的豪商。”

  偶耕瞪大眼睛,問道:“他們既有本領(lǐng),又有錢財,為何要聽命于您的朋友?南浦云到底與您有何交情?”晏適楚說道:“他們本領(lǐng)再大,若無南浦云做后臺,只不過是一盤散沙。你當(dāng)他們的錢財、資產(chǎn)從何處來?有的靠偷、有的靠騙、有的靠搶,皆是南浦云在后面一手策劃。這些頭目皆是倚仗逍遙谷的淫威和勢力守其成罷了。每年一度,南浦云派遣駕下四大監(jiān)察召集門下大小頭目,核算收入、索取貢賦,這便是獻麥之會。”

  偶耕說:“你既然認得他們,他們也認得你,不如一起見面,請他們幫忙抓鹿吧?!标踢m楚答道:“你是他們的敵家,我又何嘗不是?若相見時,定會被他們剁成齏粉?!迸几终f:“您不是說南浦云是你朋友嗎?”晏適楚莞爾而笑,說道:“此子年年歲歲派遣手下黑衣人尋我蹤跡、索我性命,我不叫他朋友,又該怎樣稱呼?”

  偶耕聽罷,著急說道:“那該如何是好?躲在這里等他們散去嗎?”晏適楚輕捻胡須,低聲說道:“除此之外,又能如何,莫非你有脫身之計?”偶耕一臉茫然,晏適楚安撫他說:“你且莫焦躁,來來來,我與你點評點評這些江湖豪客。”二人緊緊伏在山石后面,微微探出腦袋,沖著那群人指指點點。

  那一群人,密密麻麻站在潭水邊的青草地上。兩個人緊靠潭水,面向眾人。其中一人正值壯年,身形微胖,峨冠禮服,身上鑲金戴玉,左手捧著賬簿,右手拿著朱筆。此人正是逍遙谷主四大監(jiān)察之一,名叫鄧昆山,在逍遙谷專司會計之職。鄧昆山朗聲說道:“安史之亂業(yè)已平伏,逍遙谷頗經(jīng)受了幾場戰(zhàn)火,折了些人才與資產(chǎn),但是根本未動,正待隆興。谷主四方輾轉(zhuǎn)、慘淡經(jīng)營,結(jié)交朝廷、藩鎮(zhèn)新上任的長官,為的是逍遙谷產(chǎn)業(yè)振興、人丁富盛。只是眼目之下,逍遙谷內(nèi)帑空虛,費用不給、用度不足,因此別無他法,今年提早舉行獻麥之會,希望各位同仁竭力貢獻,多交貢賦,助谷主共度時艱?!?p>  一言既出,眾人議論紛紛。郭志烈、曹以振帶著兩隊黑衣人出入人群之間,一是戒備,二是監(jiān)聽。忽然,一人怒吼:“谷主教了我什么?給了我什么?我的產(chǎn)業(yè)是我自己掙下的,憑什么年年向他進貢?”鄧昆山十分平靜,徐徐說道:“這位同仁敢是河?xùn)|程務(wù)時?你在河洛之間,做著漕運鹽鐵的買賣。若沒有谷主出面上下打點,你那漕運買賣怎么會如此一帆風(fēng)順?”

  程務(wù)時站了出來,憤然道:“我在黃河上出力出汗,谷主卻不知躲在哪里逍遙快活。這貢賦一年比一年重,你們比官府更加敲骨吸髓,我還怎么做營生?依我看來,谷主是過于沉迷女色,豢養(yǎng)成千少女孌童行淫取樂,每日的吃穿用度不加節(jié)制,卻一味找我們要錢!”

  一語既出,與鄧昆山并立的那人怒上眉梢。他叫楊祖緒,三十出頭,也是四大監(jiān)察之一。楊祖緒身姿健碩,身著皮甲、腰懸彎刀,武藝超群,尤其刀法堪稱卓絕,掌管著全部黑衣人,郭志烈、曹以振等一眾黑衣人頭目都直接聽命于他。楊祖緒喝道:“程務(wù)時,你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非議谷主?”他邁出一步,寶刀出竅,凌空劃出五彩光束,疾若閃電。眾人尚未看清發(fā)生何事,只見他刀回鞘中,昂然直立,而程務(wù)時的人頭已在地上翻滾。

  楊祖緒一聲斷喝:“誰還有異議?”眾人噤若寒蟬,垂手直立。楊祖緒得意地說:“程務(wù)時在三十六頭目中本領(lǐng)最弱、能耐最小,殺他如同碾死螻蟻。郭志烈、曹以振,即刻從黑衣人中選出一人,頂替程務(wù)時,接管逍遙谷在河洛之地的漕運生意?!惫⒉芤积R唱喏,當(dāng)即執(zhí)行。

  晏適楚伏在山石上,忽然低聲哂笑。偶耕問他為何發(fā)笑,晏適楚答道:“他說什么三十六頭目,哪有恁多?據(jù)我所聞,已被齊玉轪除掉了一半。剛剛死掉的不滅和尚、鹿友先生,就是南浦云手下的兩大頭目。依我看來,南浦云大廈將傾,已是窮途末路。就連這獻麥之會,眾頭目也是七零八落、人丁不齊,真真是每況愈下。歷年都是四大監(jiān)察齊集,如今只有兩個監(jiān)察到場,另外兩個監(jiān)察莫非死了不成?”

  清潭邊、草地上,眾頭領(lǐng)畏懼鄧昆山、楊祖緒威勢,議論幾句之后,回復(fù)平靜。鄧昆山朗聲說道:“各位頭目有何異議?若無異議,自己報個數(shù)目吧,也免得楊大監(jiān)察一一詢問。谷主說了,今年不要貨物,只要緡錢,各位莫像往年那樣,拿些賣不出去的布帛、銅鐵前來充數(shù)?!?p>  眾人面面相覷,沒人愿意先出頭。楊祖緒手握刀柄,喝道:“各位同仁,谷主恩養(yǎng)你們多年,傳授本領(lǐng)、托付產(chǎn)業(yè),對你我恩同再造。如今正是竭力報效之時,你們?yōu)楹芜t疑不語?莫非要我用刀逼你們開口?”說畢,指著前排一位穿著體面的頭目吼道:“方懷恩,你名叫懷恩,應(yīng)知報德。你來說說,今年意愿上繳多少貢賦?”

  方懷恩戰(zhàn)戰(zhàn)兢兢答道:“小可去年貢賦兩百緡,今年增加一半,當(dāng)是三百緡?!痹捳Z剛落,鄧昆山朱筆一揮,在賬簿上作下記錄,口中念道:“方懷恩,今年貢賦三百五十緡,冬至前上繳至逍遙谷。于此立下生死契,以表忠信,若有食言,人神共棄之?!狈綉讯鬣б幌聺q紅了臉,高聲說:“我說的是三百緡,不是三百五十緡!”楊祖緒寶刀一抖,喝道:“三百五十緡,聽鄧監(jiān)察的便是。”方懷恩忍氣吞聲,退到人群中去了。

  鄧昆山說道:“余者報上數(shù)目,休再一一問訊?!北娙藷o法,不待兩名監(jiān)察發(fā)問,自己主動和盤托出。十幾個頭目,有的五百緡、有的兩百緡、有的一百緡,少的也有五六十緡。鄧昆山一一記錄,并一一叮囑冬至之前上繳至逍遙谷,若有食言,逍遙谷人人得而戮之。眾人之中,唯有一人默然無聲,滿面鄙夷之色,他便是薛延齡。

  鄧昆山凝視良久,問道:“薛半仙,你為何不報數(shù)?”薛延齡冷笑兩聲,說道:“老朽心有不平,更有不服?!编嚴ド阶穯枺骸澳隳昴瓴黄健⒛昴瓴环?,如今又是何事不能平服?”薛延齡仰天答道:“我聽說不滅和尚、鹿友先生慘死在齊玉轪劍下,不滅的那所莊院,已被葛蕾、蒹葭、芣葸、舜華四大名花占為己有。四大名花既有產(chǎn)業(yè),就該進貢。獻麥之會,是逍遙谷的盛事,四大名花不來赴會,我心中不平;有產(chǎn)業(yè)而不進貢,我心中不服。”

  鄧昆山微微一笑,答道:“四大名花曾是谷主的寵姬,離散已久。谷主顧念舊情,知得她們一朝重聚,便緩她們一年貢賦,也是情理之中。更何況,四大名花雖則年老色衰,但她們恃寵而驕,放肆慣了,谷主也不十分計較,眾位豪杰、頭目又怎能與她們一般見識?”

  薛延齡搖頭道:“不然,不然。四大名花固然受寵,但已是白頭宮女、半老徐娘。反觀之,黃鳥、倉庚、桑扈、鴻雁四大鳴禽,更為年輕貌美。四禽都來了,四花為何來不得?”一語將四禽說動,她們應(yīng)和道:“那四朵殘花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們來了,她們也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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