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金三角雇傭兵x軍火商
黃映淳突然道：“我記得你最近經(jīng)常去蘇昴那邊走動?！?p> 陽琛停頓一瞬，答道：“Sweet生意做的大，而且蘇昴本人也并沒有傳聞中那么難相處，與他相交于我們百利而無一害，因此……”
黃映淳聽他那一板一眼的答案，一時沒應(yīng)聲，陽琛只能聽到他嘬煙管和吐出煙氣時的呼吸聲，緩慢地一起一伏。
那一點猩紅的火光也隨之緩慢地一閃一熄。
室內(nèi)光線昏暗，人的輪廓也隱隱約約，因視線受阻，人的嗅覺反倒格外敏銳起來——
隨著他的吐息聲，身邊的煙氣愈發(fā)濃郁嗆人。
最后，扼住咽喉。
呼吸艱難。
心跳鼓噪不安。
陽琛看不見黃映淳的五官和神情，只聽他聲音放低了些，笑著與他道：“你這臭小子，耳根軟得不成樣子，我早說你會倒在女人的肚皮上，叫你離那小女孩遠(yuǎn)些，你偏不聽，如今應(yīng)驗了吧？”
陽琛沉默，隨后不服道：“當(dāng)初也是您提醒我，楊樹凱的人要對她動手，叫我保護(hù)好她?！?p> “你這臭小子——”
黃映淳似被他這話氣笑了，猛嘬了口煙槍，恨鐵不成鋼道：“我還不是不忍心看小女友沒了都不知道怎么沒的？倒時再來我這傷心難過，我可不想陪你喝傷心酒！”
“我都是過來人了，你們這小年輕心里在想什么，我還能不知道？你說吧——”
蘇昴猛地一僵。
他故作不知情，干巴巴地反問：“說什么？”
黃映淳笑了聲：“臭小子，你跟了我這么多年。我還不知道你什么德行？你做事向來喜歡獨善其身，要不是這一趟有變故，你自然冒著大雨跑來專門管這種閑事?！?p> “蘇昴能提醒你這種事，也是稀奇。說吧，你跟了誰？”
“楊樹凱？蘇昴？還是條子？”
說到此，黃映淳的聲音徹底陰沉下來，黑暗中的一星火光乍然大亮，又瞬間熄滅，里面的煙絲似已燃燒殆盡了。
“你知道我平生最恨背叛，尤其是至親之人?！?p> “陽琛，我一直拿你當(dāng)親兒子，錢，地位，女人，只要我死了，全是你的！”黃映淳越說越怒，陰沉的聲音最后變成咬牙切齒的呵斥：“你如今就這么回報我？！”
陽琛能聽到對方氣急時呼哧呼哧的喘息聲。
“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白眼狼！咳咳咳——”
極力掩藏的失望被一口嗆進(jìn)肺中，化作接連不斷的嗆咳，因屋內(nèi)光線昏暗，視物費力，黃映淳本欲取桌上的茶水，卻失手將玻璃杯掀翻到地上，發(fā)出“當(dāng)”地一聲悶響。
玻璃杯沒碎。
只骨碌碌滾落下去。
隨著那一聲聲嘶聲力竭壓都壓不住的咳嗽聲，陽琛竟從中聽出了這個男人身上從未出現(xiàn)過的狼狽。
陽琛曾無數(shù)次設(shè)想過自己的身份暴露時黃映淳該是何種反應(yīng)，他也為自己想過無數(shù)對策。但他從沒想到，在這一刻真正來臨時，他心中沒有膽顫，沒有掙扎，只剩平靜。
他甚至想起與黃映淳的初次見面——
他那時一直無法搭上桑康的線，只能行迂回戰(zhàn)術(shù)，裝作輸光的賭徒，故意偷了黃映淳的錢，然后被黃映淳身邊的幾個打手捉了，反絞了手按在地上。
“我不指望你還錢，但是年輕人，給你養(yǎng)成這種做錯事卻不用付出代價的習(xí)慣并不好。這樣，你在我身邊替我做三個月的事，我好好教教你做人的規(guī)矩，之后咱們互不相欠，你看怎樣？”
那時的黃映淳坐在梨花木椅上，手里拿著桿煙槍，笑瞇瞇地俯視著他，人是高壯的，看起來很很精神，眼睛晶亮，頭發(fā)全黑。
如今他因懶得再去理發(fā)店染發(fā)，剪頭發(fā)也讓陽琛代勞，兩鬢星星點點的斑白就再也遮不住了。
他老了。
或許自從讓陽琛留在身邊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經(jīng)在開始慢慢衰老了。
他口中那些腥風(fēng)血雨、讓陽琛在心中暗暗敬佩的傳奇般的過往，注定只是故事。
注定不能被親眼目睹。
陽琛平靜地拿起身邊的水杯，摸索著放置在黃映淳手上。
他用遞給黃映淳水杯還要平靜的姿態(tài)，抽出腰后別著的手槍。
可黃映淳非但沒有接他遞來的茶杯，還借勢一把攥住陽琛的手。
他的手在微微發(fā)顫，但手的力道奇大，緊得異常，冰冷似凝住的鐵，恨不得把陽琛的手指擰出水來
掌心粗礫如砂石。
陽琛很清楚那些厚繭的由來，如今這個敗給光陰的男人，年輕時也曾常年握槍，百發(fā)百中。
“你這臭小子……”
“你走罷。”
陽琛愣住了。
荒誕。
陽琛從未如此真實地感受到世界的荒誕。
“?？的抢镂也蝗チ?，你不用擔(dān)心，但我這里不能留你，你走罷?！?p> 陽琛木然看著眼前這一團(tuán)挨在矮桌旁模模糊糊的輪廓。
記憶似乎出了錯，他猛地發(fā)現(xiàn)，這個男人自始至終都并不高大。
他看起來只是個普通的男人，蒼老佝僂。
“怎么，還要我送你不成？”
不，不是荒誕，是真實。
陽琛不知自己是怎么從黃映淳的竹屋中出來的。
回過神來人已走回了他自己的住處。
他渾渾噩噩地開門。
關(guān)門。
靠門坐下。
取下別在耳后的煙。
用打火機劃了半天，沒點著。
陽琛這才發(fā)現(xiàn)指間的煙已經(jīng)濕透了。
麻木。
仿佛剛剛轟轟然經(jīng)歷的一切都是一場荒誕不經(jīng)的鬧劇。
手機發(fā)出尖銳的叫喊，陽琛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喂?”
“陽琛，陽琛，花姐……那伙民兵要對花姐動手！快，你快來！幫幫她，幫幫我……你快來，你快來……我求你……”
電話那頭傳來秦瀟漫尖銳扭曲的哭喊，說到最后，她的聲音已經(jīng)變成斷斷續(xù)續(xù)的喃喃，陽琛猛地起身，努力屏除腦海中那些混亂成團(tuán)的情緒，低聲道：“你在哪里，我去找你，你不要動——”
回應(yīng)陽琛的只有秦瀟漫倉皇無助的聲音：“來不及了，就在今晚十點……怎么辦……”
陽琛看了眼手機的時間，離十點還有十五分鐘。
而從這里開到花姐所在的娛樂城，至少要一個半小時。
陽琛一拳砸在身側(cè)的木門上！
該死！
再想到秦瀟漫，陽琛的心中瞬間漫上前所未有的慌亂，他急聲道：“漫漫，你聽我說，你要冷靜下來，我馬上過去，你千萬不要沖動，你沖過去什么忙都幫不了！聽話，乖乖在原地等我！”
聽筒那邊是死寂般的沉默。
陽琛幾乎是一頭沖進(jìn)雨幕，他邊走邊急促道：“不要輕舉妄動！聽到?jīng)]有?秦瀟漫，你快回答我！”
陽琛聽到秦瀟漫低聲喚他的名字：“陽琛。”
他能感覺到對面的秦瀟漫逐漸平靜下來，可這種平靜非但沒讓陽琛懸著的心回至原處，他甚至隱隱約約意識到，更令人駭然的事情正在悄然蛻變——
秦瀟漫的聲音平靜地近乎空洞。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花姐去死。”
“我無比憎恨著現(xiàn)在這個平凡無用的自己?！?p> 陽琛的頭皮都要炸開了。
他的怒吼近乎咆哮：“秦瀟漫，你醒醒，現(xiàn)在不是你想這些東西的時候！你一定要等著我，要不然就是搭進(jìn)去你和花雪兩條命！”
“我去找蕭綏?！?p> “我不許你再去——”
“嘟——”
電話已經(jīng)掛斷了。
陽琛低咒一聲，猛地拉開車門——
他要盡快趕到秦瀟漫身邊，那個傻姑娘又要為旁人做那些不顧及自己的犧牲了！
他心疼，驕傲，又焦灼。
毫無征兆地，一股大力猛地襲來，重重?fù)舸蛟陉栬〉暮竽X！
還未等陽琛來得及反應(yīng)，撕裂般的劇痛驟然從后心貫透至前胸！
口鼻中無法抑制地涌出濃郁地血腥味。
陽琛低頭——
鮮紅的刀尖扎破了襯衫。
一刀透心。
陽琛往后仰了仰脖子。
他驚愕地瞪大眼睛。
他看到了一張無比熟悉的臉。
這住處曾是黃映淳派人安排的。
陽琛張口，口角邊涌出大片觸目驚心的血沫，但很快，那些血沫和雨水交織在一起，砸落到地上，徹底消逝在雨中。
“你是怎么惹了楊司令，讓他不惜花一萬美金買你的命?”
陽琛臉上的驚愕褪去，緩緩笑了起來。
“……我還以為是……”
兇手并不想聽陽琛說那些無用的廢話，猛地抽出插進(jìn)他心臟的刀——
刀上的血水很快被暴雨沖刷殆盡。
刀光雪亮。
意識消散殆盡。
陽琛合上了雙眼。
那人拿起手機：“喂?二叔?……您說您說！我聽著——”
隨著對面人的話，他越來越驚詫，雙耳上的大耳環(huán)幾乎在雨水中閃閃發(fā)光。
他面上的表情很快由驚詫轉(zhuǎn)為抑制不住的雀躍：“……是……我明白了?！?p> 他收起手機，饒有興趣的看了會陽琛委頓在地上的尸身，甚至還上腳踢了踢：“真沒想到，這年頭，殺人的錢還能收兩份?！?p> 他繞著陽琛的轉(zhuǎn)了一圈，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干脆放棄弄清事情原委的念頭，哼著小曲高高興興地轉(zhuǎn)身走了。
黃映淳站在窗邊，目送陽琛遠(yuǎn)去的背影——
這場雨下得太大，人早已消失在雨幕中。
他注視著雨幕，拿起手機：“去把陽琛做掉?！?p> 說罷，他轉(zhuǎn)身，矮胖的身影沒入竹屋內(nèi)更深處的黑暗中。
自始至終，他的臉孔也沒能出現(xiàn)在明亮的光線下。
黑暗確實善于吞噬一切。
即使門前的芭蕉樹曾見證過的——
“臭小子，開車要系安全帶，我說了多少遍?怎么說怎么不聽！”
“有二叔您坐鎮(zhèn)，誰敢招惹我?您放心，車見我都繞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