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天生的敵人
涓涓流水沿樓角的房頂?shù)温浯蛟谂f年的石板,哀冬鼓夾著秋風,火炕里冒著熏煙,似乎有樽酒再如那一年寒冬中的輕歌哼唱的愜意快活,當是無憂無慮的雪落,擺案閱讀不解時有人解惑,順帶嘲笑一句,多少胡言也只做淺笑流過。
那一年著急的我跑到了父親的書房里,房中似有人交談甚歡,在火爐烘烤樽酒的畫面旁,入目所見意外看到了他平時不茍言笑的父親竟然和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舉杯共飲,臉上的笑容是如此的醒目。
那一幕實在是太記憶猶新,回首往事,多年后我仍然記得當時那副畫面和當時的話語。
“言兒,你來干什么?我不是和你說了嗎?不準隨便出入我的書房!”
見到父親那副嚴肅且不容置疑的面孔,衛(wèi)言才感覺自己那位一板一眼的父親又回來了,也是因為這一喊,將我前來的目的地喊了出來。
“父親,先生要走,我不要先生離開,我不要!”
話音剛落,和父親對飲的青年男子這才轉(zhuǎn)身看向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說道。
“衛(wèi)師叔,這位可是令公子?令公子口中的先生可又是洛君?”
“啊,忘記介紹了,這位是犬子,言兒,還再過一小月就到八歲了。言兒,過來!這位是你先生的師兄弟,你應(yīng)該喊他一句莊師叔,他這次前來就是打算和你先生一起去游歷的,所以你也不必再問你先生為什么要走了,他走就肯定有他的理由在,我們也不能強求你先生不是?”
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父親便拉著我要我對這位姓莊的師叔行禮,得知眼前這位年紀不大的青年是先生的師弟,我不敢絲毫怠慢,恭敬的行完禮后,卻沒想到被父親一把趕出了房間,把門給嚴實的關(guān)上,根本不留我任何說話的機會。
那時父親和莊師叔談了什么我不清楚,見到父親不理,我嘗試去哀求母親,祖父,祖母,可是在他們詢問父親要送走誰的時候,我告知是“先生”時,他們卻一并沉默了,異口同聲的表示無能為力。
當我困惑不解時,我那位大了我十余歲的大哥卻突然出現(xiàn)了,他出來告誡我不要再在別人提此事后就匆匆離去了,我仍不死心,這時我看到了縐叔。
縐叔是父親的副手,毫不客氣的說,父親和母親相處的時間都沒有和他多,平時也對我多有照顧,我相信他可以告訴我為想要的答案。
當縐叔知道我找他的目的的時候,他沒有像母親他們沉默,他摸著我的頭,告訴我一個故事。
“曾經(jīng)有一只披著羊皮的狼,他和一只披著狼皮的羊結(jié)成了朋友。
披著狼皮的羊,擁有世人驚嘆的武力,但他強大的力量下,卻是一只綿羊;而披著羊皮的狼,卻是人畜無害的表象,遠沒有前面的羊強大的武力,下面的卻是一只狼殘忍的手段。
他們?yōu)榱四軌蛳嗵帲粋€選擇脫下了外衣,以兩個同樣的物種自居,在其余時間里,他們默契的卸下一方的偽裝,有時是綿羊,有時是狼,而在外人面前,他們或許是綿羊,又或許是狼?!?p> 縐叔娓娓道來,但那時的我并未理解他的深意,于是我迫切的問道。
“這樣的話,他們之間不久能好好相處了嗎?”
“不?!?p> 縐叔語重心長的解釋道。
“但綿羊最終還是綿羊,狼還是狼,無論如何精心偽裝,仍然改變不了他們的本質(zhì),矛盾像是一個細小的火苗,點燃了整片浩然大火,狼和羊天生就是敵人,他們之間生來就是對立?!?p>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解決嗎?他們或許是想要成為朋友的啊!或許,或許……”
“不,還是有可能的?!?p> 縐叔的嘴角的笑容很牽強,可惜那個時候的我卻無法體會到他的深意,忙問道。
“什么?什么可能?”
“其中一方離開或者是一方趨同于另一方,所以,衛(wèi)言答應(yīng)我,不要再去過問你先生的事情了好嗎?!?p> “不行,為什么要阻攔我,先生他為什么就不能留在這里?!?p> 我激進的喊道,說完反身就要走開去尋找其他人的幫助,可在這時,縐叔卻又沖我說道。
“你先生已經(jīng)和莊先生離開了,就在剛剛,我親自送別了他,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出了櫟陽城了?!?p> 我心頭一顫,縐叔篤定的語氣和多年來培養(yǎng)的信任讓我找不到可以反駁他的理由,縐叔沒有理由欺騙我,可是我卻不甘心,我不甘心連先生的最后一面都見不到。
忽然我想起了一個地方,我忙往我記憶里那個地方跑去,縐叔見我突然奮起,在后面追問道。
“你要去哪?”
“登星閣!”
登星閣,秦王為陰陽家觀察天象修建的建筑,是櫟陽城最高的建筑物,更小時曾有幸來過這參觀,還登上了最高的層樓,俯瞰過整個櫟陽城,我相信我能夠在那里看到先生最后一面。
我一刻都不肯停息,當我終于登上了登星閣的最高層的時候,我的面前傳來了一個熟悉的令我詫異的聲音。
“你來晚了,你先生,在不久前已經(jīng)離開了?!?p> 我震驚的看著眼前的這個人,他那迎風鼓起的長須是如此熟悉,盡管自己從來都未曾觸摸過,他以嚴厲和冷酷對待每一個人,他的鐵面無私令人聲畏,父親這個詞距離他實在是太遠了。
但此刻,我想見先生一面的渴望已經(jīng)壓過了對他長積已久的恐懼,我跑到他的身邊,和他一樣俯瞰著這座城市。
入目是狀如星盤的櫟陽城區(qū),庸庸碌碌的人在我的視角俯瞰就如螞蟻一樣卑微,目之所及中沒有那個樸素的背影,籠罩在天穹之下,我的心情漸漸沉落谷底。
“為什么,連最后一面都不肯留給我?!?p> 或許是長久努力后落空的失落,或許是對先生的離開的悲傷,我無力的癱倒在地上,雙手抹著眼角止不住的淚水,哽咽的聲音越來越大,悲傷的情緒徹底爆發(fā)出來,而就在這時,我又投入了一個陌生但堅毅的懷抱。
“言,別哭了。大男子漢,絕對不能將自己的淚水暴露在別人的面前,你聽到?jīng)]有?”
我瞪大了淚眼看著懷抱著自己的這個男人,他的臉上是自己從來沒有見過得悲愴,很難想象,這個素來冷酷的男子竟然有一天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也會流露出這種難得一見的情感。
但這些震驚并不能改變我的傷心,我哽咽的應(yīng)道。
“可是我真的很傷心??!我是多么希望,多么希望先生不要走,不要離我遠去啊!”
“你哭有什么用呢?與其在這里哭,還不如幫助我一齊完成他的愿望?!?p> “我嗎?我又有什么能力?能夠完成先生的愿望?”
我停住了哽咽,閃爍著淚光的雙眼緊盯著這個一言九鼎的男子,這位似乎是第一次認識的男人。
“你可以了,你告訴我洛君的看法,可以是小故事,可以是大道理,我要把他編輯起來,做成一本千古流傳的書籍!《衛(wèi)君書》!”
“衛(wèi)君書?”
“是的……衛(wèi)君書?!?p> 父親似乎在這里停頓了一下,他堅定的回應(yīng)。
“衛(wèi),君,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