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徐子峰暫別后,式微手中持著槍,向著蓮池的方向的走去。
晚風吹動著她的發(fā)絲,也吹散了她的其他情緒。
當她殺了錢承的那刻起,她覺得她已經(jīng)跨越了什么障礙,不再是以前的她了。
所以……當面對顧納秋的時候,她也一樣能夠做到。
但同時她的心又劇烈地疼痛著。她不愿意去回想,只要稍有念頭,她的心臟就無法承受帶來的悲傷和痛苦。
——無論如何,那些逝去的人,再也無法回來了。
終于,當冰涼的湖風吹過來時,她停下腳步。
她看到了顧納秋。他側(cè)坐在蓮花池邊,表情冷淡地垂著眸。他裸露著肩膀,正要處理猙獰、血肉模糊的傷口。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眼看向式微,停下手上的動作,唇角竟然慢慢地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這時,式微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肩傷。這應該是徐子峰的射擊造成的。那顆子彈從肩膀前部射入,停留在血肉中,在里面造成了撕裂傷。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顧納秋的目光移到式微手上的槍,輕輕偏了偏頭,站了起來。
式微立刻退后半步,警戒地觀察著他。
月光在納秋的琥珀色的眼中搖曳,他慢慢地抬起手掌,卻并沒有攻擊,纖細的手指直接插進肩膀的傷口中,在里面翻攪著,似乎找著什么。片刻后,他微微笑起來,手指從傷口中離開,指尖夾著一顆子彈,血液滴滴嗒嗒流下來。
顧納秋像是不知道痛一般,對著式微攤平了手掌,染血的子彈放在掌心。
式微覺得駭然,但她克制住自己向后退去的沖動,冰冷地望著納秋。
“式微。”納秋說,望著天上的月亮,“今晚的月光很特別。我們沿著蓮池邊散散步,好嗎?”
“——你——”式微剛要張口反駁,納秋的動作快得像一道無法捕捉的影子,一根干凈的手指已經(jīng)立在式微的唇前。
縱使方寸之間,那根手指并沒有碰到她的唇。而納秋也與她咫尺之遙,她能聞到納秋身上的鮮血氣味,感受到他屬于人類的溫度。
納秋收回手指,搖了搖頭,露出溫和的微笑。這個笑就像是發(fā)生在遙遠的過去——如果有可能,式微多么希望,現(xiàn)在發(fā)生的這一切都是夢,所有人都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在一瞬間,她甚至后悔將之陽、如舜、安然牽扯進‘勸導’行動,牽扯進這五百年導致的愛恨。
“一邊散步,我會和你說的?!奔{秋輕輕地說,“一切,我都會告訴你。畢竟,你已經(jīng)知道我的‘真名’,不是嗎?”
式微沒有回應,只是默默地錯后顧納秋半步,默許了他的提議。
“要從哪里說起呢……?”
晚風徐徐,世界靜寂無聲,整個學校如同一個巨大的墳場。
四舍五入,就像這個世界只有他與式微兩人一般……
這個想法讓納秋的心中充滿了難以言說、卻又酸楚無比的甜蜜。他不禁目光向后,飄向式微。
他知道,式微現(xiàn)在一定很痛苦、很悲傷、很憎恨、很憤怒……
但是,這是惟一的選擇——而他,也最終會為她而死。
想到這里,他的心中,就像有一只鳥兒,正歡樂地拍打著翅膀,等待振翅高飛的那一刻。
“就從我加入結(jié)社開始吧?!鳖櫦{秋的聲音流淌在夜色中?!白铋_始,加入結(jié)社的并不是‘我’。這么說很奇怪,其實,我的人格,已經(jīng)‘分裂’了。那時候,加入結(jié)社,幫我承受一切痛苦的,是另一個‘我’。為了方便跟你講解,便稱呼他為alter ego吧?,F(xiàn)在,alter ego就沉睡在我的心里?!?p> 他很開心看到式微神情上的波動,因為,這樣的波動,是為了他。
“我跟你說過的,在小時候,我就見到了母親肩膀上奶奶的‘靈’。其實,我沒有全部都告訴你……奶奶,是會說話的。她每一天,每一次,只要母親接近我,她就會告訴我,我的母親是如何殘忍地將她殺害的。除了奶奶,我的周圍還有很多‘靈’,他們猙獰而可怕,以傷害我為樂。我惟一能做的,就是不去看,不去聽,不去表達,這也是我口吃的原因。正如式微你知道的,我的口吃不是生理性的,而是心理性的。
“在這種生活下,漸漸地,不知道什么時候,在受到‘靈’的刺激后,我開始會失憶,當我再次擁有意識的時候,那些欺負我的‘靈’,都消失了。甚至奶奶——我不知道為什么,雖然她沒有消失,但是她開始怕我,再也不敢在我耳邊不斷地重復母親的謀殺過程了。我不知道為什么,我以為是奇跡出現(xiàn),或者是我的祈禱發(fā)生了作用。其實,是因為我發(fā)展了第二人格,alter ego形成了?!?p> 納秋停下腳步,他們停在了蓮池西邊角落。月光映在他的臉上,他的笑容像是鏡花水月一般虛幻。
“后來,隨著越來越多難以解釋的事情發(fā)生——無論誰欺負我,在我短暫地失去意識后,他們都會得到懲罰。慢慢地,我也發(fā)現(xiàn)自己不對了。不過,你說我懦弱也好,害怕也罷,我從沒有真正地想要去探尋真相。對當時的我而言,有一個未知的力量,能幫助我去承擔我無法承受的一切……我覺得……被拯救了。
“再后來,我來了崇德大學。alter ego,或許是我內(nèi)心邪惡面的展示,也吸引了同樣邪惡勢力的關注。在大學期間,我經(jīng)常失去意識。后來,我知道了,那段時間,alter ego代替我,成為了‘明妃’的信使,維持著結(jié)社的運轉(zhuǎn),傳遞著死亡的信息。同時,在這個過程中,alter ego也學會了如何掌握‘術’?!?p> 說到這里,納秋看向式微。
“式微,你如今也知道‘術’的吧?每個人,都會有獨一無二的‘術’,當‘術’覺醒的那瞬間,也會知道自己的‘真名’。我的‘術’,一是靠這雙眼睛實現(xiàn)的‘暗示’,另一個便是用真名殺人的‘詛咒’。”
“……‘暗示’……所以,童涼精神失常,林深和他的助手記憶錯亂,還有那掛在鐵絲網(wǎng)上的女生……都是因為你?”
納秋靜靜地看著她帶著憎恨和厭惡的表情,半晌,像是再也受不住般地移開目光。
“……嗯。而且,翡翠和劉童的死亡,也是我做的。我知道了翡翠的真名,便以此為媒介,殺了她。并同時運用暗示,讓她殺了劉童,以自殺的形式離世。當時,因為母親的電話,你知道我撒了謊,就猜到是我了?!?p> “……我當時也只是懷疑……我真的沒有想過……你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破碎的字句從式微的口中逸出,她的聲調(diào)憤怒而痛苦地提高,“所以,為什么?究竟是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