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蓮花池上起了濃霧,粘稠的乳白色,像棉織的紗。
顧納秋披著斗篷,站在蓮池旁。過了一會,霧中漸漸現(xiàn)出阿撒托斯的身影。
“晚上好。”阿撒托斯彬彬有禮。他似乎抬頭望了下天上的月亮。明明是陰沉的天空,卻惟獨在蓮池上方,有明亮的月亮。
“你做得很好,我的信使。”
女子的聲音從水池深處傳來。
“我也將如約,借給你更多的力量。”
輕風將女子的聲音送入納秋的耳朵。輕輕的,卻帶著詭異而婉轉(zhuǎn)的聲調(diào)。
“我的信使,閉上眼睛?!?p> 納秋唇瓣微微顫動了一下,閉上了眼睛。
接著,瞬間,他的身體就倒下了,納秋看到自己的身體被阿撒托斯接住。
白霧在前面分開道路,成為‘靈’狀態(tài)的納秋,身上的斗篷已經(jīng)消失了。但顯然,阿撒托斯并看不見他的這種形態(tài)。
“到水里來?!薄@樣說。
納秋走過分開的霧道,跳進水里。他一點潮濕的感覺都沒有,水底的一切都栩栩如生。
一只黑貓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水里,對著他搖搖尾巴,示意他跟上。
他的手指不引人注意地蜷縮著,卻連在水中留下波紋都做不到。
一路跟著黑貓,月光從水面透下來,他注意到,他們都沒有在水里留下任何的痕跡。
不知道飄了多久,納秋停在了一個洞穴外。
洞穴看著很幽深,但卻隱隱有光透出來。
他跟著黑貓,七轉(zhuǎn)八彎,終于豁然開朗。
他的呼吸驟然急促。
這是一間石室。夜明珠照得整個室內(nèi)燦若白晝。地板上綻放滿了紅色的蓮花。而在石室的盡頭,立著一塊簡陋的、石塊的基座,在其上,‘她’以狂野的姿勢側(cè)躺于其上。
‘她’側(cè)著身體,臉向上向右微微仰起,右前肘平放在基坐上支撐身體,右后肘完全隱沒在傾斜的上身之后。左臂以緊張的姿勢搭在胸前。兩條腳似乎向前伸長著,從而幫助保持平衡,白皙而細嫩一只腳從裙中探出。
雖然室內(nèi)被夜明珠照徹,卻惟獨‘她’所在之處,有一片陰影蓋在臉頰和鎖骨處,看不清具體的面容和神情。
而在她的左手腕處,有條鏈子閃著金色,鏈子在手腕處環(huán)了一圈,又繼續(xù)向上,消失在幽暗處。
這種姿勢讓納秋想到了西斯廷禮拜堂天頂畫中的先知約拿——勸人們行在正當?shù)牡缆贰?p> 納秋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心跳的鼓點。
他越走越近,終于能夠看清那金色的鏈子,原來是消失在‘她’的脖頸,又原來被固定在背后的石壁之上。
他也終于足以看清,那與式微極為相似的臉頰。然而,與式微的氣質(zhì)不同,‘她’是如此的妖美,仿佛在黑暗與白晝之間,由倩麗和危險共同構(gòu)筑的美杜莎。
納秋想起了式微所講的,崇德大學前身,五百年前的佛寺的故事。
——‘她’就是明妃。
明妃并沒有徹底死在五百年前。而是穿越了歲月,繼續(xù)殺戮。
最開始,另一個自己與她‘相見’時,他并沒有走進這個石室。
“奈亞,這是我們第一次這樣見面吧?!?p> 在陰影中,明妃側(cè)過頭,看向納秋,鎖鏈因她的動作而輕微作響。
明妃露出捉摸不定的、細微之至的微笑。嘴唇嫣紅,眼波如同解渴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