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瑩言笑晏晏，林深神情陰沉地凝視她半響，似笑非笑，沒有說話。
他跟著吳瑩一直走到包廂內(nèi)。這個包廂面積廣闊，中間是一張大圓桌，在四面還圍著四扇坐地屏風(fēng)。每個屏風(fēng)分別繡著梅、蘭、竹、菊的圖樣。
包廂外是一個中空的花園。里面種植著鮮艷的花。
桌上已經(jīng)擺上了豐盛的菜肴。雖然只有兩個人，卻有足足六道菜。油燜大蝦，四喜丸子，水煮魚，素?zé)商m豆，陳醋菠菜，宮保雞丁，醬香味和油辣味混合著飄蕩在空氣里。
“點了些大眾菜，希望還能合胃口?！?p> 吳瑩客氣道，淺淺一笑，整個人的氣質(zhì)乖巧而安寧。
林深看向吳瑩，嘲諷道，“我看，大可不必?！彼趨乾摰恼龑γ?，兩個人在圓桌上成對峙之勢。他掃了一眼周圍的屏風(fēng)，指著道，“梅，蘭，竹，菊，四君子。”他又指向吳瑩，一笑，道，“吳導(dǎo)員，蛇蝎美人。”
這話說得相當不客氣，吳瑩絲毫未露出氣憤之意，坦坦蕩蕩看向林深，甚至輕輕一笑，“林作家，怎么這么說呢?！?p> 見她這種無辜模樣，林深內(nèi)心惡心至極，又泛上一絲難言的恐懼。若說古時有畫皮妖，吳瑩也不遑多讓。
然而，林深面上卻絲毫沒有表現(xiàn)，反而還是維持著笑的，那笑掛在他蒼白的臉上，就像一張面具。
“吳導(dǎo)員何處揣著明白裝糊涂呢。”
“所以，我這不是賠罪來了嗎，林作家。”吳瑩站起來，步伐款款走到林深旁，舀了一勺水煮魚，放進林深的盤中。
林深一點沒碰，只是沉默地看向吳瑩。他自然是想讓吳瑩說出她所做的事——但是，顯然，吳瑩在防備他。
見他面色沉下去，吳瑩也依然笑意盈盈，毫不在意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夾了一筷子油燜大蝦。
“這家飯店的油燜大蝦很出名?！彼痪o不慢地介紹著，“蝦肉鮮嫩多汁，讓人口舌生津。”
“呵，吳導(dǎo)員是要轉(zhuǎn)行當作家了？說話也文縐縐的了。”林深仍然一點都沒碰那些食物，“我看可以，吳導(dǎo)員只要把自己做的事記錄下來，寫成一部犯罪小說，絕對大賣。”
隨著時間點點流逝，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徹底陰沉下來了。大風(fēng)吹得樹東搖西晃，稚氣的花兒積了雨水被吹得彎了腰，大片的積雨云遮擋了太陽，幸好包廂內(nèi)的燈光足夠澄亮。
接著，幾聲悶雷，忽然，噼啪啪，噼啪啪，不知道什么時候，雨水中摻雜著越來越多小顆粒的冰雹，從天空直直砸下來。外面的花兒徹底被打得失去了精神，不一會，從包廂望去，小花園中大量的積水蓄積著，水面上浮著一層斷斷續(xù)續(xù)的蒼白色，都是冰粒。
此時，林深也終于喪失了耐性。他不想再與吳瑩虛與委蛇，焦躁地彈起身來，深吸一口氣，剛要發(fā)難，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這個時候，是誰？難道情況有變，是羅天馬？
“別急?！眳乾撛跈汛角柏Q起食指，“你想知道的，我會告訴你的。”
接著，她輕盈地走向包廂門，小皮鞋踏在地板上輕脆作響。
“真狼狽啊?！眳乾摾_門，語氣淡漠。
包廂門口，顧納秋正站在那里。他一只手拿著合攏的雨傘，但全身都已經(jīng)濕透了。他身上還有冰粒，雨水順著他的褲腳、傘尖流下來，在猩紅色的地毯上留下大片的深色痕跡。
“就等你了。進來吧?！?p> 隨著包廂門在他們身后掩上，吳瑩和顧納秋一前一后走進來，分別在餐桌旁坐下。
吳瑩坐在了原來的位置，納秋坐在了她旁邊。
“這是誰？”林深皺起眉頭。
納秋沒有回應(yīng)，他看向林深，問道，“開始嗎？”
“??？”疑惑下，林深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林作家，他不是問你，是在問我?！?p> 吳瑩打斷林深，直接站起來。從納秋出現(xiàn)之后，她的氣質(zhì)就完全改變了，收起了臉上的笑容，顯得冷淡而漫不經(jīng)心。
“林深，說實在的，我沒想到你能發(fā)現(xiàn)攝像頭?！眳乾摰溃斑@讓事情變得麻煩了一點。而且，你有一位不錯的助手啊，不僅攝像頭，連加濕器的問題都發(fā)現(xiàn)了?！?p> 林深露出厭惡的神色。為了錄下林瑩的犯罪細節(jié)，他繼續(xù)道，“果然，是你買通了保潔，安裝了監(jiān)控攝像頭，而且，你竟然還在我常用的加濕器中，加入了聚六亞甲基胍鹽酸鹽（PHMG），想讓我逐漸感染肺病死亡……真是好一出計。”
快點承認吧，吳瑩。林深暗暗想道。
“對，都是我策劃的?！绷脂摵敛辉谝?，直接點頭。
雖然不知道后面來的這個男生是做什么的——但林深有信心，就算他和吳瑩合伙，也不是自己的對手。現(xiàn)在掌握了對吳瑩不利的證據(jù)，可以開始談判了。
“不管你是為什么恨我，想要威脅我，甚至要我死，現(xiàn)在我也掌握了你的犯罪證據(jù)?！绷稚钫f，“實話告訴你，在外面還有我的一個同伴，你現(xiàn)在所說的都被我錄下來了，他那邊能實時收到。所以，從此，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他說到中途的話語停下了。因為正對著他的，吳瑩臉上的表情，實在是太駭然了。
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帶著一種他從未感受過的恐怖感。
“恨你？威脅你？要你死？井水不犯河水？”吳瑩搖搖頭?！安缓靡馑?，只有要你死這一點你猜對了?！?p> 只有要我死這一點是對的……？為什么？我和羅天馬的思路錯了嗎？
“你……什么意思？”林深想不明白。不對，若不是針對他，除了他，還有誰會受到監(jiān)控視頻影響……是怡瑤！
林深猛地抬起頭來，不可置信地看向吳瑩。
“看來你想明白了?！眳乾摯瓜卵劬?，用手卷著發(fā)絲，“想必，事發(fā)后，你聯(lián)系過任怡瑤，卻聯(lián)系不上吧?！?p> 接著，她抬起眼睛，用一種奇妙的似是悲哀，又似是快意的眼神看著他。
“你知道怡瑤去哪兒了嗎？她呀，現(xiàn)在就在這個學(xué)校某個角落的福爾馬林里飄著呢?！?p> 什么？林深在一瞬間懷疑自己是幻聽。
“你要知道，井水不犯河水，不是最安全的保守秘密的方式。”
——他們的思路錯了。林深看向吳瑩，她的鏡片反著光。
在冰雹聲和風(fēng)雨聲中，他意識到，這個女人，遠比想象中的更加狠毒。
“你現(xiàn)在是不是在想，我怎么這么痛快地就說出這一切，難道不怕你攝像錄音嗎？”
吳瑩收斂了神色，一字一句道，“因為，你沒有機會了——動手吧?！?p> 林深悚然一驚，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毫無反抗般地對上了一雙琥珀色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