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童當即就想掙脫，使勁掙扎，卻沒想到，翡翠雖然看起來很嬌小，兩只胳膊卻像是鐵鉗子似的。
在怔愣之間，他已經(jīng)被翡翠扯進了占卜店。在過程中，他發(fā)現(xiàn)翡翠的眼瞳深處閃著一點銀灰色。
“你到底要做什么？”
硬生生地被翡翠拉進店里，就算是她與姐姐有故，劉童也沒有辦法擺出好臉色。
他簡單環(huán)顧了一下店內(nèi)。這間店與他想象中的占卜店不太一樣——在他的想法中，為了保持神秘感，或者，占卜店應(yīng)該像是結(jié)社集會場所一樣，拉起厚厚的窗簾，只剩幾絲灰白色的光拼命透進來。
但是這間店，兩面墻都是窗戶，陽光輕松就灑起來，顯得格外溫暖。
在房間中央，鋪著一個圓形的紅色地毯，上面有一個普通的木桌子，桌子上鋪著一張深藍色的天鵝絨桌布，遙遙看上去不太清晰，但似乎是繡著星星和月亮。在桌布上，一邊擺著許多副塔羅牌，兩邊分別放著幾塊他叫不出名字的礦物石。在其中一塊粉色的石頭旁，燃著一根蠟燭。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淡淡的香氣。
除了房間中央，明顯是用來占卜的場所外，在房間另一側(cè)還擺著一排排的架子，上面有塔羅牌，各種石頭，還有其他物件。
“先說好了，我不會買你這里的任何東西?！?p> 劉童煩躁地說。
翡翠搖了搖頭。她看著劉童的身側(cè)，那雙深處閃著銀色的眼，仿佛沉淀著不屬于她的嘆息。
這時，劉童的手機再次響起來了。劉童撇著嘴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蘇式微。
這回他接了起來。
蘇式微先是和他確認了一下畫冊的設(shè)計進度，他表示已經(jīng)差不多完成了，后續(xù)將由團隊其他成員完善，并由解老師做最終的確認。
接著，式微忽然道：
“劉童，你是提爾吧？”
劉童半響沒有說話。他的耳朵很厲害，只要稍微多說幾句話，很容易就能記下別人的聲線。在上次集會的時候，他就覺得阿摩司的聲音有些耳熟，但還只是懷疑。
而如今，式微這樣一問，他便確認了式微的身份。
他沒有說話，式微沉默繼續(xù)道，“劉童，你可能會很危險。你也知道，許下愿望的人，他們都死了……”
劉童打斷式微的話，“我知道，但是他們都是實現(xiàn)了愿望之后才死的。我說過，如果能實現(xiàn)愿望，那么我死了也沒關(guān)系?！?p> 當劉童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旁邊的空氣顫動了片刻，翡翠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奇怪的悲戚。
“可是，”式微字字嚴厲，沒有退路，“難道你沒有想過，劉蕊正是因為結(jié)社而死嗎？她的愿望又真的實現(xiàn)了嗎？而且，你轉(zhuǎn)學(xué)到崇德，費盡心思加入結(jié)社，甚至四處打探與結(jié)社相關(guān)死亡的情報，難道不是為了還姐姐一個真相嗎？”
劉童神情冷凝下來，“那你又為什么要加入結(jié)社呢？我的事不用你管。如果姐姐真的活過來了——那么不為她報仇也沒關(guān)系。如果姐姐沒有……那么我自有我的想法?！?p> 說完，他便掛了電話，直接關(guān)機。
然后，他正沉著臉想要離開，一對上翡翠的神色，卻驚呆了。
那是怎樣一張哀戚的面孔啊。
眼瞳像是含著兩汪湖水，鼻尖微微發(fā)紅，晶瑩的淚珠一串串地淌下臉頰，流到飽滿的上唇，唇縫，再從下唇緣滴落。
他看過很多人哭，但哭起來要美，卻沒有幾個人能做到。
作為藝術(shù)創(chuàng)作者，他對美有著細膩而敏感的捕捉能力。但很快他就回過神來，壓下內(nèi)心那一點點產(chǎn)生的憐憫，轉(zhuǎn)身準備離開。
然而，翡翠接下來的話定住了他將將邁出的腳步：
“劉童，你姐姐在哭?！?p> “你……說什么？”劉童的眼睛紅了，他四處環(huán)顧，移動，像是一只被困在封裝玻璃瓶中的螞蟻，若再找不到出口，便要因窒息而死。“姐？姐？姐，你在哪里？你活過來了，對嗎？我怎么看不到你？”
他的聲音急促而興奮，驚喜而哀傷。
“你看不到的……她現(xiàn)在是靈的狀態(tài)……”
“靈？”劉童停下四處走動和環(huán)顧的動作，臉上一片茫然，“靈是什么？你能看到？”
“還請跟我來。”
翡翠的眼睛不斷地流著淚，她示意劉童跟著她，走向正對大門的墻壁。
這里有一副等身的畫作，上面畫的是一位天使，有著一雙雪白的翅膀，卷曲而飄逸地長發(fā)。他一只手握著一把劍，劍指天穹，一只手拎著一個砰，衡量正義與邪惡。
翡翠按上一個小扶手，將畫作向內(nèi)推開——劉童才發(fā)現(xiàn)，那副畫作是一扇門的裝飾。
劉童毫不猶豫的跟著翡翠進入，門在他們身后被緊緊關(guān)上。
里面的氣氛與外面迥然不同。或者說，里面的布置和燈光，才符合劉童心中占卜室的模樣。
這間占卜室沒有窗子，燈光也是昏黃的。室內(nèi)并不寬敞?？偣仓粩[下了一條沙發(fā)，一個占卜桌，一個椅子。在占卜桌和沙發(fā)之間，留有小小的一片空地。
占卜桌上只擺著一副牌，一塊晶石，一截木頭。
整個室內(nèi)都鋪著毛茸茸的紅色地毯。但翡翠并沒有要求劉童脫鞋，她自己也沒有。
見劉童驚訝的神色，翡翠解釋道，“在外面主要處理一些常見的塔羅咨詢，如果要進一步的話，這間密閉的小屋才是我真正的工作坊。”
接著，翡翠靜靜地走上前，現(xiàn)在她的眼淚已經(jīng)停住了，但是，她的睫毛上仍然掛著淚珠。
她點燃了那塊木頭，道，“這是神木。是受過祝福的木頭。點燃起來會有檀香的味道——你能接受嗎？”
劉童點了點頭，“我姐姐……還有靈……”
他很快就消解了占卜工作坊氣氛的影響，一心一意繼續(xù)姐姐的話題。
翡翠在占卜桌后坐下。當她坐下的那一瞬間，似乎與萬物調(diào)和同頻，她身上的能量立刻就變化了。
溫暖，干凈，澄徹，詭異，陰冷，邪惡。種種氣息矛盾又共融地交纏在她的身上。
昏暗的燈光照在紫色調(diào)的洛麗塔上，無疑增添了幽深、詭秘的氣氛。
她的影子投射在背后的墻上，那雙似是蒙著霧的眼睛，時而哀婉，時而凌厲。
“本來，靈是在肉體死亡后，因為執(zhí)念而留下的能量……但是，如果執(zhí)念過深，變成怨念，就會變成噩靈。在怨念逐漸加深的過程中，就會變成亡靈，擁有強大的能量?！?p> 翡翠將面前的塔羅牌從盒子中抽出來，在面前擺成半圓形——劉童注意到，塔羅牌的牌背，是一只射入紅心的金色箭羽。
接著，她自己抽了一張。
“而你的姐姐……”翡翠深深吸了一口氣，“因為用特殊的手段從地獄中召回，她已經(jīng)成為了亡靈，正在拼命阻止自己傷害你?！?p> 她將那張牌轉(zhuǎn)過來，給劉童看。
那張是塔羅牌中，最痛苦的牌之一，高塔。
天空的閃電，被擊穿的高塔。王冠隕落，絕望墜落的人們掙扎著求生。
“于你，于她，都是痛苦的轉(zhuǎn)變節(ji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