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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青衫行

第二六回 江湖風(fēng)波(1)

江湖青衫行 何俗 3152 2019-02-03 11:45:00

  三人回到白帝城,買棹東下。一路順風(fēng)順?biāo)?,三峽兩岸風(fēng)光迷人,又得石刻插科打趣,謝恩悲郁心情為之大減。不一日到了洞庭湖。洞庭湖乃天下四大淡水湖泊之一,與太湖、鄱陽湖、洪澤湖齊名,煙波浩渺,橫無際涯,一望千里,盡皆水域。洞庭湖之畔有岳陽城,岳陽城有一座名聞天下的岳陽樓,岳陽樓因仁宗年間名臣范仲淹所作的一篇《岳陽樓記》而名傳千古,世人傳誦。三人慕名登上了岳陽樓。

  岳陽樓高三層,下瞰洞庭湖,但見“衘遠(yuǎn)山,吞長江”,果然“浩浩湯湯”,氣象萬千,不禁贊嘆不已。三人癡立良久,俱都為橫闊無際、水波千里的洞庭湖壯闊景象所震懾。此時正值麗日高照,天朗氣清,湖面上無煙無霧,唯見白帆點點,漁夫唱和,水鳥飛掠,波光粼粼。謝恩不禁憶起了當(dāng)日泛舟太湖的情景。冷嫣葎亦是心有所感,明眸中隱隱有光波流動。

  一名店小二走過來道:“三位客官想都是風(fēng)雅之士,敝樓有本朝太守范文正公遺跡,三位客官可愿往一觀?”

  三人還未答話,臨座忽有一人大聲道:“哈哈,好好,老子便為的是來看看這名聞八表的文章的,伙計快快帶灑家前去一觀?!敝灰娛且粋€四十余歲的虬髯大漢,身材又粗又壯,身著短衣,胸口裸露出來,露出一叢又黑又密的胸毛,手上持一柄月牙杖。他旁邊一瘦長漢子三十余歲,但神情剽健,桌上放著一柄連鞘單刀,這兩人定然是江湖人物。

  那店小二見他倆形相兇惡,躊躇道:“這……這……”

  謝恩道:“好,咱們便一同去風(fēng)雅風(fēng)雅?!闭f著當(dāng)先而行,那店小二不敢阻攔,忙搶前帶路。

  轉(zhuǎn)過一道屏風(fēng),只見陳設(shè)精雅,幾凈窗明,乃一間雅室。室中無他,唯正面墻上掛著碧紗。

  那店小二道:“這《岳陽樓記》掌柜的請人刻于匾上,因極珍惜,平常以碧紗覆蓋?!闭f著小心翼翼將碧紗拉開,只見一列排著六副字匾,匾上累累盡是字跡,字字飄灑橫逸,神韻天成,豈僅入木三分,直欲破匾而出一般。謝恩不禁連連擊幾贊賞。

  那店小二道:“客官慢慢欣賞,小的去端壺酒來。”說著退出門去。

  那虬髯漢聽得謝恩連連擊節(jié)贊賞,滿腹疑惑,對著字匾橫瞅豎看,又看了謝恩幾眼,對那瘦漢道:“二弟,你看這人是不是瘋了?這匾上的字歪七扭八,我一個也不識得,他怎么會如此瘋瘋癲癲的?”

  那瘦漢也向字匾看了幾眼,又連連望著謝恩,顯然也甚是迷惑不解,突然道:“這位公子,你是讀書人,可否給我們這些粗人講講這匾上的意思?”

  謝恩此時正搖頭晃腦地吟哦不絕,聞言道:“可以,可以,當(dāng)然可以,愿為效勞矣!這篇文章是當(dāng)年的太守滕子京重修岳陽樓時,請他的朋友范文正公所做。這‘衘遠(yuǎn)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一句,意思是說洞庭湖包含遠(yuǎn)處的山色,吞進(jìn)長江水,浩浩蕩蕩,廣闊沒有邊際,早晨陽光普照,傍晚夕陽陰昏,景象千變?nèi)f化?!?p>  這《岳陽樓記》他小時也曾讀過,但那時年齡尚幼,不求甚解,讀過也就算了,這時身臨其境,再讀這篇文章,那感受可就全然不同了,當(dāng)下給兩人一一講解:“這三、四兩段的意思是說陰雨天登上此樓,陰雨連綿,波浪渾濁,冷風(fēng)怒吼,會使人悲傷懷舊,覺得心頭蕭然。若在陽光明媚的時節(jié)登樓,天光湖色相接,波瀾不動,唯見一片碧綠綿延無際,則會使人胸襟開闊,心情愉快,把什么榮譽屈辱一并忘懷,那時候臨風(fēng)端酒,定然是高興得很的了……”

  那虬髯漢用力一拍他的肩膀,大笑道:“你這位公子說得對。去年我也來過一回岳陽樓,他直娘賊的恰逢上一個陰雨天,望出去一片霧氣,什么都看不清楚,王八羔子,龜兒子,把格老子氣了個火冒三丈,好好一頓酒也沒快活?!彼@一拍甚是有力,若謝恩真是一位公子爺,只怕已趴在地上。

  謝恩微微一笑,道:“仁兄還要小生往下講解么?”

  虬髯漢連聲道:“當(dāng)然,當(dāng)然,如此妙文,豈可不一聞而矣哉?”他本想學(xué)謝恩“風(fēng)雅”一下,豈知牛頭不對馬嘴,說的全然走了樣,而這“而矣哉”三字更不知從何處飛來。冷嫣葎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那虬髯漢望向冷嫣葎,道:“這位公子夫人為什么發(fā)笑?”

  冷嫣葎臉一紅,道:“什么公子夫人,你別胡說八道!”偷眼望向謝恩,卻見謝恩雙目呆望字匾,似乎已經(jīng)癡了。

  冷嫣葎叫道:“謝大哥,謝大哥。”謝恩卻仍是充耳不聞,猶如中了邪。

  原來謝恩一見匾后“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yuǎn)則憂其君”以及“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等句,頓時心神震動,魂靈顫抖,腦海中轟轟直響,哪里再聽得到她的片言只語。這《岳陽樓記》雖是一篇樓記,但范文正公當(dāng)年卻是滿懷悲天憫人的激情寫成,特別是這最后兩段,憂國傷民,述已抱負(fù),和盤托出自己對當(dāng)朝君臣與百姓的期望,“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一句更見范文正公博大寬闊、如海洋天空般的胸襟,后人千古傳誦不絕,今人讀之,尤見其寬博胸懷。謝恩雖歷來淡泊功名,但卻偏偏夾于國仇與家恨之間,一邊是溫柔嬌妻,蜜意甜情,一邊是內(nèi)憂外患,生靈涂炭,中夜思之,常常矛盾萬分,無以釋懷。這時見到范文正公名句,只覺心頭震顫,思念如潮紛至沓來,久久不能平靜。

  正自心靈交戰(zhàn),樓下忽然傳來一片嘈雜之聲,隨即聽得湖面上有人高聲喊道:“殺了人啦!殺了人啦!”聲音甚是急惶。

  房中五人齊是一驚,向窗外望去,只見湖上一舟如箭,飛駛而來,另有數(shù)十只漁船跟于其后,也均飛駛?cè)缂?,人人惶聲大喊?p>  岸上人都不明何故,許多人迎上前去,問道:“怎么回事?”

  那些人叫道:“君山上殺了人啦!死了七八十個!”

  另有一些人叫道:“我們打魚到君山附近,見湖水被染紅了,張老九與王小牛幾人上岸一看,只見到處都是尸體。咱們趕緊逃回來了?!?p>  眾人喧鬧未絕,忽然又有人驚聲高叫道:“看,看,君山上起火了!”

  眾人凝目望去,只見煙波浩渺中,一島上濃煙滾滾,直上云霄,果然是起火了。這一下,眾漁民更是驚得面無人色。

  那虬髯漢變色道:“‘君山三俠’邱氏三兄弟在君山上,怎會容人肆無忌憚地殺人放火?”

  那瘦子面色刷的一下變白,道:“大哥,難道……難道是遭那幫……那幫……的毒手?”心中驚惶,舌頭打顫,竟然語不能成聲。

  虬髯漢面色又是一變,道:“快,咱們?nèi)タ纯?!?p>  瘦漢道:“大哥,咱們真……真要去看嗎?那幫人殺人不眨眼,我們,我們可萬萬不是對手?!?p>  虬髯漢道:“如此貪生怕死,還算什么江湖好漢,見死不救,還有什么武林道義?”提杖怒沖沖下樓而去。

  瘦漢叫道:“大哥,大哥!”跟了出去。謝、石、冷三人對望一眼,相互會意,也隨后下樓而去。

  那虬髯漢與瘦子沖到湖畔,岸邊本拴著許多漁船、游艇,兩人也不答話,搶了一艘就走。

  那船主大聲叫道:“喂喂,你們干什么?”

  那虬髯漢道:“借用一下,用過即還?!迸c那瘦漢一人一槳,雙槳如飛,箭一般離岸而去。

  船剛蕩出三丈,忽然微微一沉,一個聲音自后傳來:“兩位兄臺,小生借光,搭船前往君山一游?”

  兩人齊回頭望去,只見一人衣襟飄飛,豐神俊秀,已立于舟尾,正是謝恩,不禁吃驚不已。驚愕未定,風(fēng)聲颯然,兩人雙眼一花,船中又多了兩人,正是石刻與冷嫣葎。

  那虬髯漢雖是個粗豪之人,一見此等情形,也知三人均都身懷絕技,忙停槳道:“真是失敬了,原來三位都是同道中人。在下隨州夏連山,人稱‘開山神杖’。這神杖的‘神’字,只是江湖朋友抬愛,三位可別見笑了。這位是我義弟‘流云刀’竺濤,乃山西流云莊門下。不知三位尊稱?”

  謝恩道:“在下姓謝?!苯又謱⒗滏倘?、石刻姓氏說了,道:“兩位兄臺,閑話少敘,咱們還是即刻去君山吧?!?p>  那虬髯漢道:“是?!迸c那瘦漢運起雙槳,直駛湖心。

  不一刻到了君山。那君山雄峙洞庭湖心,乃洞庭湖中最大的一座島嶼。君山又名湘山,山上古跡勝景甚多,有秦始皇的封山印,朗吟亭,二妃墓,更有斑斕秀麗的湘妃竹與梅花竹,喬松翠竹,景色秀麗無比,歷來為騷人墨客、才子佳人踏春吟詩、聯(lián)句唱和的絕佳之地。

  但此刻,山上卻是一片血腥,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陰風(fēng)慘云,殘垣斷壁,觸目皆是。大火已燒過半,累累焦木上冒出縷縷青煙。夏連山與竺濤一上君山,便一個抽刀,一個挺杖。謝石冷三人則緊緊跟隨在兩人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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