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qiáng)哥，這丫頭好歹在我這養(yǎng)了兩年，現(xiàn)在大一點你也好出手，您再給加點，權(quán)當(dāng)伙食費(fèi)了?！?p>　　姜振民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點低聲下氣的討好。

　　“丫頭片子本來就不值錢，你給餓成這副德行，我?guī)Щ厝ミ€得養(yǎng)養(yǎng)才好脫手，你還好意思加錢？把本錢給你已經(jīng)是看在老顧客的面子上了。”

　　強(qiáng)哥哂笑，漫不經(jīng)心中透著兇悍。

　　“要不把你兒子一并賣給我，我出高價?！?p>　　“這哪兒成！”姜振民急了，隨即意識到對方身份，又把調(diào)門軟下來。

　　“我們老姜家九輩單傳，好不容易盼來個兒子，就指望他傳宗接代呢，強(qiáng)哥可別開玩笑。”

　　強(qiáng)哥輕嗤一聲，滿是譏誚。

　　“就你這窮家破戶的，還傳個屁。再說了，你媳婦老蚌生珠，能生一個，就能生第二個，有啥舍不得的?！?p>　　“等賣了錢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子，再生個更壯實機(jī)靈的，你不是更有指望？說不定就能給你考個大學(xué)生，改換門庭光宗耀祖了。”

　　姜振民被搔到癢處，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與向往。

　　“承您吉言。我也覺著我家天寶是文曲星下凡，能有大造化的。”

　　“不過我家情況您也知道，我老婆今年都四十二了，老蚌生珠能生個大胖小子，已經(jīng)是祖宗保佑。我也不貪心，就養(yǎng)著這一個罷?！?p>　　姜振民不住嘿嘿笑著，又繞回去討價還價。

　　“我本來都死了心，以為這輩子生不出兒子來，這才跟您買下這丫頭，打算將來招個上門女婿養(yǎng)老?！?p>　　“沒成想這丫頭是個有點福氣的，能帶后頭弟弟進(jìn)門，咱家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要不是咱家條件不行，還真不舍得賣了這丫頭，弄不好就是送子娘娘座下童女轉(zhuǎn)世的！您再給加點，這能招弟的閨女，肯定是緊俏貨，不愁賣。”

　　強(qiáng)哥倒也聽進(jìn)去了，痛快又給加了五十塊。

　　姜振民收了錢千恩萬謝，喊女人趕緊炒菜做飯，要跟強(qiáng)哥喝一盅。

　　江瑟瑟利索鉆回被窩，挨著渾身奶味的小嬰兒裝睡。

　　屋門拉開，淡淡油煙味襲來，姜振民給睡得正香的兒子掖下被角，皺眉看看養(yǎng)了兩年的閨女。

　　小丫頭片子雖然瘦弱，但哭鬧起來也是煩人。

　　姜振民琢磨著趕緊放好錢，回外頭問問強(qiáng)哥有沒有安眠藥，實在不行給她灌點白酒，灌醉了好運(yùn)貨。

　　江瑟瑟眼皮掀開條縫，看著姜振民打開炕邊木柜的鎖，掏出一沓子錢塞進(jìn)個陳舊的布袋里藏好。

　　等姜振民出去，江瑟瑟無聲無息地爬起來，翻出針線笸籮，拔出幾根針抿進(jìn)身上衣角里，手里拈著兩根針，對準(zhǔn)鎖眼鼓搗一會兒，那鎖咔噠一聲開了。

　　江瑟瑟摸出裝錢的布袋，往懷里一塞，鎖好木柜，打開窗戶，利索地翻到外頭院子里。

　　江瑟瑟無聲無息溜到門邊，聽著里頭的動靜。

　　姜家現(xiàn)在還住著老房子，一排三間北屋，臥室廚房倉庫全包了，光禿禿的院子連廂房都蓋不起，角落里一只木桶充當(dāng)廁所，在村子里倒也不算最窮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姜振民忙忙活活地拾掇炕桌碗筷酒盅，催著老婆趕緊炒菜。

　　田菊花灶上灶下忙活著，很快炒了盤青椒雞蛋，笑吟吟地端去里屋炕上，跟強(qiáng)哥客套幾句，嘴饞地也跟著喝了盅酒，吃了兩筷子炒雞蛋。

　　村里人家來客，女人沒有上桌的習(xí)慣。強(qiáng)哥倒也不講究，跟姜家兩口子一起碰了一杯。

　　江瑟瑟輕手輕腳地進(jìn)門，把懷里裝錢的布口袋往灶膛一扔，拿起燒火棍使勁往里捅了捅，又添了把易燃的麥稈。

　　火舌躥起，舔著麥稈燒得旺盛！

　　江瑟瑟燒火棍往外一撥，帶出些火苗，灑在地上堆著的麥稈柴禾堆里！

　　她扭頭跑出去，爬窗回了東里屋炕上，使勁擰了一把睡著的姜天寶，嬰兒的哭嚎瞬間響徹姜家！

　　“天寶怎么了？你個死丫頭，叫你看著孩子都不會，好好的怎么哭了？”

　　田菊花母子連心，大步跑進(jìn)來，抱起哇哇哭的兒子哄著，撩起衣服喂奶，還不忘記狠狠瞪江瑟瑟兩眼。

　　這會兒的江瑟瑟還沒名字，連戶口都沒上，就丫頭死丫頭的喊著。

　　江瑟瑟癟嘴，偷偷按下自己爬窗戶擦破的手心，憋出一泡淚，裝個普通兩歲女娃娃的受氣包模樣。

　　“怎么了？好好的鬧什么，吃飯呢?！?p>　　姜振民關(guān)心地探頭看看兒子，又瞪了礙事的賠錢貨一眼。

　　“什么味兒？是不是鍋里什么糊了？”

　　強(qiáng)哥聞見煙氣，放下酒盅問。

　　“灶下還有火?！碧锞栈ūе鞂毘鋈?，把兒子塞給丈夫，急忙跑過去看火。

　　“咳咳，這么大的煙，該不會是把房子點著了吧？”

　　強(qiáng)哥見勢不妙，下地穿鞋上炕，推開窗戶就跳下地要跑。

　　他干的這買賣見不得光，一會兒被救火的街坊鄰居堵住，可不好說。

　　“叔叔救救我！”

　　江瑟瑟扒著窗戶揮手喊他，有煙從她身后往外冒。

　　強(qiáng)哥一把撈起她，抱著就跑。

　　江瑟瑟偶爾咳嗽一聲，小手揉著眼睛，做出被熏得極其難受的模樣，依偎在強(qiáng)哥懷里，回頭看著火光沖天的姜家。

　　上輩子姜家買了她，卻在姜天寶出生后又賣了她，叫她吃了無數(shù)苦頭。

　　她十六歲時，好不容易從被賣的村子里逃出來，找回親生父母，卻又被姜家人纏上來。

　　姜家人明面上以她的養(yǎng)父母自居，暗地里卻以她被轉(zhuǎn)賣幾手，身子不干凈還生過娃的把柄作要挾，不斷敲詐勒索她，像是怎么填都填不滿的無底洞！

　　最后，他們更是跟江盼盼勾結(jié)，將她又賣了！

　　他們害怕江家在國內(nèi)的勢力，喪心病狂地將她賣到國外的荒島，供空虛無聊找刺激的有錢人虐殺。

　　她拼命地逃，卻怎么都逃不掉，最后落得個尸骨無存的下場！

　　現(xiàn)在，她從地獄里爬回來了，該輪到其他人下地獄了！

　　強(qiáng)哥身手矯健，抱著個小丫頭也沒影響他逃跑的速度，本來還想捂住小丫頭的嘴，怕她招來人，沒想到她倒是安安靜靜的，一點沒搗亂。

　　“叔叔，你要帶我去哪兒？”

　　江瑟瑟乖巧地坐在副駕，大眼睛水濛濛的，可憐又可愛。

　　“你乖，叔叔帶你去享福。”強(qiáng)哥一腳油門，面包車躥進(jìn)夜色中，將小山村的雞飛狗跳遠(yuǎn)遠(yuǎn)拋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