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冬季的太陽毫無熱度的升起。綿綿石山上，罡風(fēng)打著旋從山峰上刮過。褐紅色的石頭上凝結(jié)出大片白色的霜花，寒氣逼人。
秦有桑睡了一個好覺，很是舒服地醒了。
昨晚的紅帳軟香消失得無影無蹤。眼前依然是那個夾在兩堵石峰間的山坳，清靜異常。
醒轉(zhuǎn)時(shí)分，他早用神識里外查過。身體沒有半分異樣。那些“小丹田”中真氣充沛。輕輕一彈指，白色的真氣從指尖彈出，在對面山壁上戳出一個洞來。
辛苦修煉而來的修為被迫給他人做嫁衣裳。玄門正道都深以為恥。但自己卻毫無異樣。她究竟做了什么？
這一次他不再迷糊如在夢中。他清楚記得昨晚發(fā)生的一切。連她臉上的羽翼面具上刻畫了幾片羽毛都刻畫在記憶中。
她問他：“你時(shí)常會想起我嗎？”
她時(shí)常也會想起他嗎？
她說：“不去想你的身份，我的身份?？珊?？”
昨天晚上，難道她只是想拋開彼此的立場身份，和他簡單呆在一起？
想著到這里，秦有桑心里生出一絲淡淡的甜一層淺淺的惆悵。
“我會滅了你的圣域。”秦有桑低語著，眉目間浮起決然的神色。滅了圣域，廢了陰狠歹毒的魔功。只要她不作惡，自然就不會是魔界的妖女。唯有如此，才不會因?yàn)樯矸葜畡e兩界對立無緣。
從前修煉是種本能。百年輕松修至元嬰中期后，秦有桑已經(jīng)對修行的目的生出了疑問。他才百歲出頭。元嬰的壽命有一千六百歲。哪怕他用六百年修到元嬰后期巔峰。然后呢？生命還有一千年做什么？修為都到頂了，還枯坐洞府打坐修行？被尊為太上老祖跑去調(diào)停各大宗派紛爭當(dāng)和事佬解決麻煩？他又不好管閑事。教子弟，他又不好為人師。
秦有桑笑了。笑得生機(jī)勃勃。摩拳擦掌。他終于找到一件自己想做的事了——滅魔界！
想清楚了，秦有桑一躍而起。
林小天呢？秦有桑此時(shí)才想起她來。他心頭微凜，目光掃到數(shù)丈開外的石堆中露出一角杏色裙角。
她的呼吸淺而悠長。不是睡著了就是尚在昏迷中。
為什么當(dāng)時(shí)他的真氣會突然消失？秦有桑想起山坳中突然出現(xiàn)的迷霧，霧中的人影。迎面襲來的那股清涼的勁氣。
是那片能隔絕神識的怪霧作怪？他記得林小天尖叫后拍了下自己的后背。不會是她做的手腳吧？
她腳上穿著一雙粉色繡纏枝花紋的繡鞋。腳不大，很是秀氣。上半身被石頭遮住了。從秦有桑的角度依然能看到盈盈一握的腰，披散到地的黑色長發(fā)。他腦中嗡地一聲，心跳加快。
昨晚，他看到的女人有著一身瑩白如雪的肌膚，身材苗條。
林小天也一樣。
她的頭發(fā)也那樣長，那樣濃厚。
那個女人萬一是林小天呢？秦有桑驚恐地后退了一步。
“不不不。絕對不可能是林小天?！鼻赜猩１蛔约旱南敕▏樦恕Ｋ詈粑ψ屪约豪潇o下來認(rèn)真分析。
那個女人的聲音雖然飄呼不定，卻極柔軟。她是那樣熱情。林小天卻清冷得像塊冰，說話經(jīng)常能把他噎死。
他喃喃說道：“不可能是林小天。怎么可能那么巧?！?p> 他被魔尊送到那個女人身邊時(shí)，林小天也在圣宮中？
他逃進(jìn)赤海，難道她一直跟著自己？
不對。他是誤打誤撞才進(jìn)了她的小境界。林小天算不到血蝎豺狗會一腳將他踹進(jìn)了縫隙。在赤海中遇到林小天絕對是個意外。
然而他又想起了林小天的古怪。她身世絕對不像她說的那樣。那件與城墻上那些人一模一樣樣的囚衣鐵證如山。她擁有極為強(qiáng)大的神識，路上卻裝模作樣地趴在地上“聽”。
以她的神識，她“聽”到的情景比他更清楚。她是否認(rèn)出他們是圣宮翼衛(wèi)？當(dāng)時(shí)，林小天分明不想過去。是他覺得可能有便宜撿，她才跟著他一起去了風(fēng)蝕地。那么，她是因?yàn)檎J(rèn)得才懼怕不愿意去？
他暈倒后發(fā)生了什么？他的體內(nèi)為何會出現(xiàn)異變？
他記得昨天晚上自己暈倒時(shí)，林小天還站在他身后。
兩次。都是他暈倒在前。然后有事發(fā)生。
他和師兄都沒有發(fā)現(xiàn)林小天裝睡。是否這次她也在裝呢？
秦有桑越想心越亂，下定決心一定要問個明白。
走過去一看，秦有桑倒吸口涼氣。
林小天昏迷不醒，右邊的臉被劃了一刀，血淌落下來浸透了半邊衣裳。那一刀夠狠，從眼角劃過臉頰直拉到下巴，傷口深得像裂開的嘴唇，猙獰可怕。
這一刀讓秦有桑直接否定了林小天是昨晚的她。
年輕時(shí)聽說梁秋怡被揍成豬頭只覺得那些女人太無聊無趣。秦有桑從來沒有親眼瞧見過。今天他才曉得女人嫉妒起來有多狠。
她如此嫉妒討厭林小天，本該令他覺得甜蜜歡喜。為什么他會這樣難受？他為什么會喜歡一個如此狠毒的妖女？！
想著昨天晚上他和她吃包子蔥油餅，完全忘記了林小天。秦有桑就愧疚無比。他竟然還懷疑是林小天暗算自己……
他深呼吸又深呼吸，心里被油煎似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干干脆脆一耳光扇在了自己臉上：“秦歸陌，你太不男人了！”
蹲下身，秦有桑極小心地抱起了她。真氣一探，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他松了口氣。他真害怕她廢了林小天的丹田。毀了這小丫頭的修行。
她被驚醒了。長長的睫毛顫了顫，迷糊地睜開了眼。她看到了他，嘟囔著：“好冷啊。阿嚏！”
焚天打了個噴嚏，扯動了臉上傷口，嘶地吸了口氣。她伸手去摸自己的臉：“好痛！”
秦有桑及時(shí)握住了她的手，柔聲說道：“昨晚你被魔界的人打傷了?！?p> “傷了我的臉？我的臉怎么了？！”焚天驚恐地看著染滿血的衣裳叫出聲來。她疼得齜牙咧嘴。是真疼！惟恐被秦有桑懷疑，她下手賊狠。
“不怕不怕。我們回營去，外傷很好治的。我保證，你的臉不會留下半點(diǎn)疤痕?！鼻赜猩Ｕ鏆饬魈识觯臍庀?。
敢留一點(diǎn)疤痕，她就在他臉上劃上十道八道！焚天腹誹著。
她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昨天晚上你暈倒后。我連對方是什么人都沒瞧見就被打暈了。我真的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了?！?p> 這種明明害怕傷心卻一點(diǎn)淚都沒有的神情讓秦有桑心里泛起一股酸澀：“我這樣的元嬰高手都著了道，何況是你。我沒有懷疑你。你閉上眼睛再睡一覺。等你醒來，你的臉定會完好如初?！?p> 焚天揪著他的衣襟小聲說道：“秦歸陌，不要讓人瞧見?！?p> 自從認(rèn)識她，秦有桑從來就沒見過她這般惶急害怕柔弱。他的心也像被劃了一刀似的疼得難受。女孩子的臉何等重要。她怎么下得去手！林小天修為再高一點(diǎn)，恐怕會被她直接廢了吧？秦有桑突然發(fā)現(xiàn)他一點(diǎn)也不喜歡她的嫉妒。此時(shí)他甚至懷疑，見到真實(shí)的她，他是否還會喜歡。
“不會有人看見。我保證?！鼻赜猩⑿睦飶?fù)雜的情緒拋至腦后，脫下了外袍披在焚天身上，抄抱起她飛向玄門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