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日光之下所作的一切事、都是虛空、都是捕風(fēng)。
I have seen all the things that are done under the sun; all of them are meaningless, a chasing after the wind.(傳1:14 )
今年的W市熱的特別早,入夏沒多久已經(jīng)開始熱的像蒸籠,下班高峰期主干道上堵的一塌糊涂,本來是不允許隨意鳴笛的地方,不知道為什么司機(jī)們此起彼伏的按起了喇叭,紛亂吵雜,路邊兩排槐樹開滿了花,像墜著一串一串的風(fēng)鈴,槐花的香氣隨著微風(fēng),在車流中穿行。但在這擁堵的時候,許是氣溫太高,人心太燥,本來是最溫柔的傍晚,余暇看起來,竟然也有些刺眼。
秦醉的車隨著車流緩緩前進(jìn),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是他的未婚妻,宋妍菲。
“到哪了?”
“在解放大道堵上了,應(yīng)該還有一會兒?!?p> “那我就在店里等你好了?!?p> “嗯,好。”
秦醉掛了電話,宋妍菲正在婚紗店試婚紗,今天他們約好一起挑禮服。秦醉看了一眼面前望不到頭的車流,嘆了口氣,本來答應(yīng)宋妍菲戒煙,現(xiàn)在只想點(diǎn)上一根,好像憋了一口氣,得吸進(jìn)去一口煙,才能一起混著吐出來。他看了看旁邊擱著的一個藥包,那是他媽下午給他送過來千叮嚀萬囑咐讓帶給準(zhǔn)媳婦的,說特意找老中醫(yī)抓的藥,是調(diào)理身體的。秦醉嗤之以鼻,總覺得自從給長輩們通報了準(zhǔn)備結(jié)婚的消息,家里老頭子倒還好,老太太簡直樂的找不著北,三天兩頭給宋妍菲送補(bǔ)品,宋妍菲倒是沒說什么,就是苦著臉灌中藥的模樣看的秦醉都心疼。在秦醉義正言辭的拒絕了老太太送的各類補(bǔ)品之后,老太太不樂意了,臉一垮,瞅著老爺子說:“我就想早點(diǎn)抱上孫子,偏還惹得他們不高興了?!?p> 老爺子抖抖報紙,露個眼睛出來瞅著秦醉,幸災(zāi)樂禍的說:“唉也是啊,兒子都三十多了,還不讓人省心,我看都是你慣得?!?p> 老太太愈發(fā)悲從中來,喪著臉挪著小步拿起水壺就開始給她養(yǎng)的虞美人澆水,邊澆邊說:“還是你們好啊,我好好照料,你們就天天開的燦爛。不像我家那小子,我天天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唉……想當(dāng)年我生他不知道糟了多大罪……”
“媽!您又來了,”秦醉趕緊過去接過水壺,同情的看著那兩盆虞美人,回頭跟老太太說:“媽,您再澆,這兩盆虞美人就該成虞死人了?!比缓箜斨咸陌籽?,在老爺子的偷笑聲中把老太太扶過去坐下,說:“媽您給菲菲送點(diǎn)兒好吃的好喝的,咱們都沒意見,但是您看咱們這還是預(yù)備結(jié)婚呢,還沒結(jié)呢您就給人三天兩頭送什么備孕的藥,您這樣給人菲菲造成多大心理壓力啊?!比缓罂吹嚼咸砬槁杂兴蓜?,趕緊又接著說:“更何況您兒子好不容易撈著個媳婦兒,不能因?yàn)楸贿@一堆生子良方給嚇跑了吧。”
老太太幾乎已經(jīng)快被秦醉的邏輯說服,秦醉趕緊掃了一眼自家老爺子,老爺子哭笑不得的折起報紙,看著老太太說:“早就跟你說孩子們自己有自己的想法,你偶爾關(guān)懷一下是應(yīng)該的,過猶不及就不好了,你多操心操心我成嗎,你沒發(fā)現(xiàn)我最近又瘦了一斤嗎?”
“你?”老太太懶得理家里這一老一小,站起身就鉆進(jìn)了廚房,絮絮叨叨的聲音從里面?zhèn)鬟^來:“你自己看看你那個肚子,哪里有半分瘦了的樣子?!鼻刈砗屠蠣斪涌扌Σ坏脤σ暳艘幌?,又聽到里面老太太說:“我也不是急,就是咱兒子好不容易要結(jié)婚了,我自然是盼著早點(diǎn)能抱上孫子,他這一家子也算是完整了,我也就放心了,妍菲有工作,我也能趁著自己手腳還利落幫著帶帶孩子不是,你們就是不知道體諒我?!鼻刈碇坏贸吨ぷ記_廚房喊:“媽,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媽媽!”廚房里這才傳出老太太的被哄開心的笑聲,老太太說:“你就知道哄你媽,你要是會這么哄女孩兒,不是早就娶上媳婦了……”廚房里一陣水聲,老太太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老爺子看著秦醉斂了笑意,心里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沒有說話。老太太關(guān)上水,才又小心翼翼的問:“老頭子,你想吃西瓜還是桃子,我給你切出來?!?p> ……
等秦醉停好車,走進(jìn)婚紗店的時候,已經(jīng)是華燈初上,他與一對也是新婚的小男女擦肩而過,感覺小姑娘有點(diǎn)不太開心,小伙子一直不耐煩的勸她,到出門的時候,倆人已經(jīng)又笑逐顏開了,秦醉不自禁翹了翹嘴角,他好久沒有感受過這種屬于女人的小脾氣了。朋友們都說秦醉很幸運(yùn),遇到了宋妍菲這樣的女人,安靜,懂事,賢惠,工作和家庭都顧得很好。秦醉和宋妍菲在一起兩年了,甚至沒過一次吵鬧,一直相敬如賓。可是只有秦醉知道,他覺得少了點(diǎn)什么,可是少了什么呢?他也不知道,就是感覺這一眼能看到頭的生活,太平淡,好像跟他以前想的,不太一樣。
“這兒呢秦醉?!?p> 宋妍菲的呼喚把秦醉從晃神中拉了回來,他趕緊朝宋妍菲走過去。
“選好了嗎?”
“當(dāng)然是等你來了一起挑啊?!彼五仆熘刈?,露出了笑容。
“二位要不要試一試剛才我給宋小姐推薦的幾套?”婚紗店的服務(wù)人員推著一個架子,上面掛了好幾套婚紗。
“菲菲先試吧,你決定了哪一套,我直接搭你的就行,反正你老公我這玉樹臨風(fēng)的,穿什么都艷壓全場啊。”
“貧死你?!卞剖Γ蛯?dǎo)購一起去了試衣間。
秦醉站起來四處看了看,這是W市最大的一間婚紗店,里面的婚紗都是國外定制,美的讓人移不開眼,他百無聊賴的摸了摸男裝的料子,看到前臺的小姑娘朝他看過來,秦醉朝她笑了笑,拿了本雜志,又坐了回去。
這時電話又響了起來,是他的好哥們兒陳旭,秦醉接起來:“怎么樣了胖子?”
那頭傳來陳旭輕松的笑聲:“幸不辱命,這一單我們拿下了!”
秦醉這才渾身放松的靠在了沙發(fā)上,端起茶喝了一口,說:“太好了,那接下來的時間就要開始忙了,明天把人都叫齊,我們開個會,定一個工作方案出來,抓緊推進(jìn)吧。”
“你小子不是要結(jié)婚嗎?還忙的過來?今天是不是陪妍菲選婚紗???”
“婚要結(jié),錢也要賺呀,這你就別操心了,我倆正在婚紗店呢,你來嗎?要不一會兒吃個宵夜去?正好聊聊正經(jīng)事兒。”
“你快省省吧,我才不去當(dāng)電燈泡。我掛了啊,明天公司見,今天好好陪妍菲吧你。”
“就你啰嗦。”
秦醉沒好氣的掛上電話,就看到試衣間門開了,宋妍菲穿著一套極簡潔大方的婚紗,亭亭玉立的站在臺子上,一圈射燈打在她的周圍,腰間的領(lǐng)口的鉆反射著光線,襯的宋妍菲極美,露出來的脖頸都仿佛白玉一樣,晃花了秦醉的眼。
導(dǎo)購看慣了新娘子出來的時候,新郎們這種被驚艷到的反應(yīng),捂嘴笑了笑,宋妍菲也笑了起來,柔聲問:“秦醉,這件婚紗好看嗎?”
秦醉本來還沉浸在這不可方物的美麗中,這句話,突然像一道驚雷打在他的頭上,又像是一盆冰水,將他從頭到腳澆了個透,甚至讓他冷的發(fā)顫。
他還記得,7年前,也有一個姑娘,身上裹著白色的床單,頭上罩著蚊帳,頭發(fā)亂糟糟,仰著笑臉,眼睛里光彩熠熠。
“秦醉,這件婚紗好看嗎?”她問。
“以后我們結(jié)婚,我不要那么貴的婚紗,就這樣,就我們倆,什么別人也不需要,我覺得太好了?!彼f。
他突然覺得,眼睛有點(diǎn)酸澀。
“很美。”秦醉輕聲說。
“什么?你覺得這件怎么樣?”宋妍菲問。
“我說很好看,不是還有其他幾件嗎?都試一下吧?!鼻刈硖嶙h。
“好啊。”宋妍菲笑了笑,導(dǎo)購幫她提著裙擺,又進(jìn)了試衣間。
秦醉拿起了雜志,卻怎么也看不進(jìn)去一個字了。
后來宋妍菲試過的好幾件,反而都不如第一件驚艷,最后定下了第一件,導(dǎo)購幫秦醉搭了一套禮服,倆人一起回了家。雖然秦醉求婚沒多久,但他們已經(jīng)同居半年了,宋妍菲是小學(xué)老師,那種很居家的女人,還做的一手好菜,秦醉的朋友們沒少過來蹭飯,對秦醉羨慕的無以復(fù)加。秦醉也是被宋妍菲養(yǎng)叼了胃,自從宋妍菲搬過來同住,他就很少在外面吃飯了,除了必要的應(yīng)酬,都是老老實(shí)實(shí)回家,被陳旭笑言宋妍菲一手好廚藝,讓秦醉都變了個人。以前的秦醉經(jīng)常出去和那群單身狗一起在各大酒吧混著,江湖人稱浪琴……
等秦醉洗漱好,看到宋妍菲已經(jīng)睡著了,眼下有一片淡淡的青色,想來又要工作,又要忙著婚禮籌備的事情,最近沒有休息好。秦醉沒有吵醒她,輕輕吻了吻宋妍菲的額頭,關(guān)燈躺下了。腦海里浮現(xiàn)出今天宋妍菲穿著婚紗的樣子,真好看,秦醉不自禁的抱著宋妍菲笑了,突然另一張臉也闖了進(jìn)來,那是一張極好看的臉,對著別人的時候,總是愛繃著,只有對著他的時候,才笑的那么張揚(yáng)、肆無忌憚,笑的時候鼻頭會皺起好多褶子,等著他去撫平。
秦醉松開了摟著宋妍菲的手臂,起床去陽臺,點(diǎn)了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深夜的街邊已經(jīng)消散了白日里所有的喧囂嘈雜,僅有夏日里略顯聒噪的蟬鳴聲此起彼伏,街邊的門店早已陸陸續(xù)續(xù)關(guān)了店門,只剩下兩排路燈還在夜里努力工作發(fā)著柔和的白光,其中有一盞電壓不穩(wěn)的滋啦滋啦的亂閃,最終還是熄了火,倏地滅了個徹底。
南陌,你跟別人在一起,幸福嗎?
秦醉狠狠的把煙頭按在煙缸里,靠在墻上,久久沒有抬頭。
o十里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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