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話不是這么說的。”三哥還要再勸,二哥止住他。
梵音釋然道:“婚姻本身就是賭注,沒有人能承諾必贏,也沒有人能承諾必輸。也許在你們看來很荒唐,可那又如何。我曾經(jīng)愛過一個人,拼了命想去到他身邊,只為了能站在他身邊時匹配得上,可我忘了問過他,只是一廂情愿的以為我能讓他同樣愛上我,直到后來我才明白了,我不應該給他任何壓力,我不應該拿我自以為是的付出去求得相應的回報,得不到回報我就悲傷痛苦。他不喜歡我有什么錯呢,我的歡喜悲傷本就是我一人的事,而他沒有任何理由去陪我做這場可笑的美夢。便是這樣一場轟烈的美夢也是會有破碎的一天,平淡一些又有什么不好呢,誰又能給未來保證?我既然愿賭,就絕不回頭?!彼龝⑦^往都斬斷。
“好,那我們陪你一起賭?!?p> “婚禮就定在凡界第一場春日繁花盛開的那天?!?p> 原來也是那天啊。想必那天一定很美,百花盛開,春光日盛,當真是個好日子呢。
也好。她往后的每一年必定牢牢記住。
凡界已是春日融融,冬雪歸去,萬物復蘇,柳枝的嫩芽綻開新綠,花蕊含苞待放,雀鳥棲落在枝頭,一切都是煥然一新的模樣。天邊的七彩霓虹層層疊疊,染滿了天幕,好似夢幻而旖旎的幻境。由霓彩搭織的喜靈鳥鋪成一條恢弘的路,自天幕蜿蜒而下,垂墜入凡界。霓彩的那端躍過天河,倒映在天河中的星光璀璨,日月與星辰交輝,六界哪得這番盛景?;ń绲陌倩ㄏ勺佑H自主持,百花剎那盛開,遍布六界,同享這繁華時刻。若說能有什么比之,怕也不過當年天帝的大婚了。
梵音想到當日魔界的百花盛開,與今日當真是不能同日而比的。那時她以為已經(jīng)足夠美了,卻不知花界的花還能美成這樣,好似多看一眼都會被灼痛。而整個六界不管是寸花不生的魔界,還是寸草不生的妖界,都因這福澤而染上了一絲生機。這一切,皆是因一人的大婚,她不過是恰巧沾染了這份喜氣罷了。
她看著這些美到極致的盛景,內(nèi)心里再不起一絲波瀾。她知道她在心里與他告別,從此后不會再想關于他的點滴。
“阿音?!鄙┥﹣硖嫠硇卵b。他們的婚禮定在凡界,她在六界的身份尷尬,又彼此都是白日飛升之人,就依著那人在凡界的規(guī)矩來。阿爹阿娘到是沒多大置喙,只要她歡喜怎樣都是好的。嫂嫂替她將紅色嫁衣穿上,贊嘆道:“沒想到這身衣衫真是襯你,我還想著他們凡界的嫁衣又怎可同我們魔界比,到是小瞧了?!闭f罷領著她往鏡幕前走。
鏡中的女子一襲花樣簡單的嫁衣著身,便是如此依然能襯得她氣質(zhì)不凡,嬌俏艷麗的容顏竟比那六界的繁花還要美上幾分,配上她清冷疏離的神情,無端就彰顯出她魔界公主的氣勢來。那是自小養(yǎng)成在骨子里的,就算她如今已不再是魔界公主,都絲毫不能將她的氣勢給掩藏。
梵音就像是個事不關己的人,任著嫂嫂擺弄,既不發(fā)表任何意見,也提不起一絲興致。她冷漠看著鏡幕中的自己,就像是在看個陌生人般。
嫂嫂有些擔心她的情緒,畢竟這個日子特殊,難免會觸痛到她。她真是不明白,為何那人獨獨要選擇這個日子,而梵音竟也沒有反對。她現(xiàn)在,是哀莫大于心死了吧。
溫潤的指尖觸上嫂嫂的,輕輕握?。骸胺判陌?,我很好。”她知道嫂嫂在擔心什么。她只是對這世間,有些意興闌珊了。
她都這么說了,嫂嫂便不再多言,她自己是過來人,諸多的苦都深知,誰都寬慰不了,就連時間都不能成為良藥,或許清醒著疼痛才是最好的釋然。有時候放下并非是不在意了,放下只為成全。而阿音,她只能成全,才能放下自己。
六界同歡的這場婚禮果然是最美的,無數(shù)的花瓣盛開在腳下,仿佛她每走一步便能開出朵朵鮮花來。天空中紛紛揚揚下起花瓣雨,粉色的小花旖旎而絢麗。梵音伸出手來,花瓣就飄墜在她手心,那么真實又那么虛幻。她扯開唇角,揚起個淺淡的笑來。他為了這場婚禮定是花費了番心思,可惜她看不到了,永遠也看不到了。
她將大紅的喜蓋扯下,遮住了所有視線,同時也將她的心事掩藏,此生再不對任何人提起。她的世界此后就剩下了黑暗,但她不怕,只要習慣了黑暗,也就會忘了痛的感覺。而她,總會戒了他。哪怕她的世界再開不出一朵花,哪怕她一生都要在暗夜中行走,哪怕再看不見一絲光芒,她都不會再害怕,因為她的心,死了。
她邁出腳,將手放入嫂嫂掌中,一步步緩緩走出邳婆宮。這里是生養(yǎng)她的地方,承載著她所有的歡喜悲傷,這里有她最愛的家人朋友,他們都在身后歡送她。她知道阿娘哭了,阿娘不愿當著她的面表現(xiàn)出難過,可她能感受到,阿娘讓嫂嫂來陪著她就是不想將情緒傳染給她。她好想再同阿娘說說話,聽她說幾句叮嚀,然而直到最后阿娘都無話可說。哥哥們亦是如此。他們怕一旦開了口,便會再舍不得放她走。到是阿爹將她送走時說道:“往后照顧好自己。”他還是一貫的不善表達,就連對她的疼寵都是內(nèi)斂的。阿爹他,一定也很舍不得。
梵音點點頭,一路走過宮門前的大棗樹,她腳下步子微有緩頓,她知道他們還在身后看著她,她也知道從今往后的路要獨自一人走。她將正式的與這里告別,走向她人生的另一段旅途。
她想她是平靜的,至少從去往凡界的路上一直到與那個小仙拜完堂都是心緒平和,她也以為她的心不會再有任何波瀾。因為沒有期待,是以不管外界如何熱鬧都與她無關。她甚至不曾想過那位小仙是何等的容貌,于她來說那些又有什么要緊呢,反正這世間也不會有相同的兩人,她想要的,此生都不可再得,那么其他人有何所謂。
凡界嫁娶的規(guī)矩向來不比天界少,那位又是得道小仙,在凡界的地位自不可同日而語,熱鬧程度絲毫不亞于九重天上的那位。梵音覺著有些頭痛,吵鬧聲持續(xù)了整整一日不肯方歇。她被吵得疲累不堪,連著走了大禮和幾個儀式,雖是被擺弄著走過場,但還是不甚厭煩。她一直都壓制著火氣,也深覺不能將這種情緒帶給他人,畢竟這份焦躁隱晦的深藏著她內(nèi)心里的悲傷,是她自己的問題。她也努力在調(diào)節(jié)自己的情緒,不想讓彼此見面都難堪。
梵音靠在床沿,意識有些飄遠。房中并無他人,一切喧囂遠在紅塵之外。她昏昏沉沉的便要睡著,這時覆住面的喜蓋像是被人挑開了,她感覺到眼前一亮??伤哿?,她并不想睜開眼,也不想面對一個陌生人。隱約的,她好像聽到了一聲淺淡的嘆息,幽幽縈繞在她耳畔。嘆息聲里有她聽不懂的無奈,好像夾雜了太多無法辨明的情緒。然后她好似被擁進了一具溫暖的懷抱,隔著衣衫傳來那人的體溫,有一縷絲絲淡淡的清香,這個味道很是熟悉,仿似在哪聞過。她覺著頭很疼,怎么都想不起來。不知是因她的情緒所染還是什么,那人輕輕拍著她的背,撫著她的墨發(fā),以此來安撫她。
她一瞬間就清醒了,因為這個動作太過熟悉而被驚嚇到。在她還是只靈寵時,就有人曾這么安撫過她,所以就算是閉著眼她都能分辨得出,也因此而嚇得驚慌失措,差點從床沿跌落。
指骨分明的手正抓著她的手臂,將她一把撈了起來。兩人四目相對,隔著重重六界,隔著萬水千山,在凡界的一處小鎮(zhèn)里再次重逢,并且還是在她的婚禮上。她只覺著此生都沒有這么荒唐過,像是跌入了他人的夢境,可笑又可悲。她該不會是又做夢夢見他了吧,這種夢她從前時常做,并無甚稀奇。她有些好笑的想,原來在夢中她還是想見到他,還是不能做到將他剔除。既別無他法,她也認了。她掙開他的鉗制,轉了個身又再次睡去??蛇@次她方睡下就又被自己給嚇醒了,她不可置信的轉身去看那個正好整以暇看著她的人,以一種無奈的神情等著她再次做出反應。
梵音沒反應,她徹底震驚了。夢中的他怎么著一身紅色喜服,且與她身上的這套相稱,而他唇瓣淺淺淡淡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些詭異。她往后挪了兩步,慢慢發(fā)現(xiàn)這似乎并非是夢。夢境不會如此的真實,不管哪一次她都不曾夢到過他有這般溫潤寵溺的笑容,也不管哪一次他都不曾這樣看過她。他總是淡漠而疏離,讓人無法靠近,也讓人不敢生出多余的心思。她有些心傷,明明已經(jīng)想要努力忘記他了,為何還是徒勞?
她忽然掩面哭了起來,這到底是誰的婚禮,而她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