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梵音沒能等來她想等的人,她等來的卻是位不速之客。
“天后娘娘?!辫笠粝胫沃鹕硇卸Y,扶桑忙跑了進來將她攙扶住。
“免禮?!彼€重傷未愈,天后自然不好讓她叩拜,只擺了擺手讓其他人都退下。
這位天后平日就鮮少出現,更遑論是來二十四天宮了,今日竟能在此見著怕不是什么好事。梵音對天后不熟悉,只覺著她仙氣逼人,讓人不敢目視。對于這位在天界地位尊崇之人,自有讓人忌憚的本事。她只需站在梵音面前,什么都不說就能讓人發(fā)怵。
梵音可不敢認為天后是來關心自己的,畢竟她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天后瞧了她幾眼,印象中對她的流言多是貶低輕賤,可今日她瞧了到是個清泠的美人,與那些妖媚沒什么關系。天后揮退了身后的仙侍,殿中就只剩下他們二人,氣氛顯得有些尷尬。但天后又是何人,自不會將這些場面放在眼中,她從容的將梵音望著,心知她必也在思付著自己接下去要說的話,便也不拐彎抹角道:“你本是傷著有些話不適合現在說,但我想有些事你應當要明白,這個惡人也只當我來做?!彼f罷喚出一只橙紅喜靈鳥遞與她床頭。
喜靈鳥素來都作為天界婚嫁邀約的雀鳥,輕易見不到,可但凡收到喜靈鳥為信物,必是天界有喜事要發(fā)生。她就是再笨也不會認不出喜靈鳥長什么樣子,這種鳥本就生得特別,又是象征凡間嫁娶的橙紅,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梵音的心底沉了又沉,聯想到天后會來找她說這番話,其背后含義是要她自己去琢磨,可答案早就擺在眼前。天界的喜事還能有什么,這百年來談得最多的也不過是那兩人,所謂水到渠成大抵不過如是。想到這層她心底又有些想發(fā)笑,說起來這件事也只當得是天后娘娘來說了,換了誰都不合適。而她想,她更希望是聽到他親口告訴她。然而他根本就不屑與她說不是么,當日的話句句在耳,他要她入得無淵門下,已是給她無上的恩寵,這份恩寵便是叫旁人眼紅都紅不來,偏偏她不識好歹,不愿承他的情。想來他定然是覺著好笑的,甚至還會厭惡她的不知足。他第一次開口施恩給人,卻沒想到落得個拒絕的下場,不知讓他顏面何存??伤帜睦飼獣运男乃?,莫說是永不知,就算哪一日知曉了怕也是會厭憎她,厭憎她的癡心妄想。
她指尖微微顫抖,她在心底勸說自己,會因為抖并非是膽怯,而是傷病的緣故。可當她提起勇氣指腹輕觸上喜靈鳥時,他們大婚的字樣還是灼痛了她的眼眸。燙金的字體顯出了那份漫天的喜慶,然而她的眼底卻只覆上了一層冰雪。原來,最冷的并非是寒冬,是她明知道他要娶別人卻無能為力的失敗感。她想她或許明白了天后的用意。
“既是婚期已定,你應能明白帝君的心意了,在這世間還能有誰左右他。他若想娶,除了歡喜還能有什么?你若真愛護看重一個人不也是希望他能得償所愿,幸福歡愉么?我知你心中必定萬分難受,可有些人注定是無法強求的,這世間的任何事皆能有轉圜的余地,唯獨感情一字,強求不來。當真無所謂為了一人傷心難過抑或是不甘,你不是第一個,亦不會是最后一個。帝君他,根本不會在意,你做的這些換作是旁人許是早感動了,然而帝君的心堅如磐石。他的心中有六界,有蒼生,卻唯獨不會只有一人?!碧旌筝p輕嘆息,她亦不想為難她,可有些道理她該懂,她只是不愿去懂。
天后于她無需說多大的道理,她亦非不明白事理,她只是,傷了心,需要時間去愈合。像她這般年歲的女子會為神帝著迷的天后看得太多,神帝自是有他自身的魅力,不光是其外表的風姿,便是那份高高在上禁欲的氣質就足夠撩得人心癢癢??伤巧竦?,什么樣美貌手段的女子沒見過,又如何逃得過他的眼。莫說他本就無情,便是有也在這漫長的歲月中耗光了。與誰都能談感情,唯獨他,會耗光別人的情感。
“我知你心中定然會反駁我的話,帝君他什么都好,可也正是太好太耀眼,揣到手中難免寒涼。何止是你,喜歡帝君的女子不計其數,囊括六界何其之多,然而帝君為何至今孑然一身?你終有一天會明白的,天上的月何其難摘,當你歷經艱辛嘗過諸多苦痛,到頭來才發(fā)現那也不過是自己的感受,那人能感受一二已是難得。到那時你再問問自己,你究竟還愛不愛這個人?!彼従従`出一抹笑容來,姣容上好的精致面龐有徐徐靄色。會說這些并非是有多喜歡她,而是受人之托。她與六界中的其他女子終究是不同的,可就算不同也不能改變什么。
“梵音謝過娘娘的開導,梵音知道該如何做才不叫所有人為難。”不叫他為難。天后這么婉轉的說這些話,難道其中沒有他的授意嗎?上次他已暗示的那么明顯了,偏是她假裝聽不懂,如今讓天后來當說客,是執(zhí)意要趕她走嗎?或許他不是不懂她的心意,正是因為懂才厭煩她的存在,讓他心中不自在。
她唇瓣挽起抹慘淡的笑來,已是疲累至極。她想也許她是時候離開了,她盡力了,可是這一路走來滿身傷痕,當真就像天后所說,她只是感動了自己,卻感動不了他。她沒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因為她將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化成了平靜,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她就要承受這個結果。不管是好的壞的,不管他懂不懂她的感情,她已問心無愧。
“你若想通了,到是不妨去天門虛看看,那里的靈寶天尊座下正缺一弟子,想來必不會拒絕。”畢竟是天后開口。
天門虛地處陰陽兩界,聞說能窺天地間最美的風景,況入天門虛要求極其嚴厲,靈寶天尊座下皆是能人,凡能入其者將來必有作為,是以多少人夢寐以求入得他座下,便是不能,入得他弟子座下也是極好的。沒想到還能有這份天大的好事落在她頭上??商旌笥质欠裰獣?,她連無淵弟子都不想做,又怎會去天門虛呢。
“娘娘的好意梵音心領了,有時間梵音也想去看看傳說中天地間最美的風景是何樣,但天尊的弟子梵音怕是沒這個能力,梵音有自知之明,慢要辱沒了娘娘的名聲?!彼芙^的很干脆,絲毫沒有可惜。
天后知她是個有主見之人,也便不再打擾她休養(yǎng),出得秋荷殿外,那人早已等在苑中。見天后臉色無恙,心知此事必是落定,方向天后叩禮。天后將她扶起,寬慰道:“你且不必擔心,她就算是心中有猜測,也只會以為是神帝的意思,她會死心的?!?p> 被天后攙起的人不是芙蕖上仙又是誰,她神色晦暗,眼神望向遠方,明明應是松了口氣,可看她的樣子卻像是滿腹惆悵,心頭郁結不可舒?;蛟S她的擔心和忐忑都是多余的,可她寧愿多走一步,也不想事情朝著不可預期發(fā)展。她在害怕,有種直覺告訴著她,那個女子于他來說是不同的。正是這份直覺的不同或許會毀了她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幸福,她絕不能讓這樣的事發(fā)生。與其恐懼,不如先扼殺。
每個人都有捍衛(wèi)幸福的權利,她亦何曾做錯。梵音才是那個后來之人,她在掠奪原本就屬于她的一切,而她現在不過是在驅逐她,讓她看清這個事實。愛情雖沒有先來后到,可是她先認識的他,那就讓一切都回到正軌。他們之間從來都不會容得下第三人。
天后離去后不久扶桑輾轉而進,她見梵音臉色很是不好。殿內冷風簌簌吹拂,她卻像是無知覺般跪坐在榻前,一頭墨黑的青絲任著清風浮動。而她身上只有一襲單薄的裙衫,走得近了就會發(fā)現她的眼神停留在案幾的小碟上。那盤碟子里正靜靜躺著她最熟悉的食物——青棗。那久違了的家鄉(xiāng)的味道。
她在天界的百多年中感受到的都是四季如春,因著氣候的關系并不適宜種棗樹,說實在話,能種植棗樹的地方本就不多,便是六界中也只有凡界與他們魔族了。那這些青棗又是從何而來?
許是見她一直盯著青棗看,扶桑解釋道:“這……這是帝君拿來的,他說稍后就來看你?!倍劬强跉猓剖怯性捯獙λf。
待她說完,梵音依舊是茫然的看著,像是壓根也沒聽清她在說什么。扶桑本以為她不會再開口,尷尬地站了會便要離去,卻聽到背后有聲音輕輕響起。
她說:“阿桑,你有愛過一個人嗎?愛到失去了自己,愛到熾為灰燼,亦不肯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