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是看到我這般生活也該安心了,也算得上是對寧兒有個交代?!弊詈筮@句話不知是對誰說,似他自言自語般,再起身迎著陽光時卻像是方才的一切都不曾發(fā)生般,恍若夢境,連他的笑都越發(fā)顯得不真實。
“是。”攝魂忙的應聲去準備。
今日的夜色深且濃,月光躲在云層后一直都未有露面的跡象。墨色的烏云將夜色籠罩,朦朦朧朧間透著分靜謐中的詭異。杜麗娘掐好時間倚在枝葉間,她本就訓練有素,旁人很難察覺到她的身手,是以她并未太擔心。到是在她未預料的時間里又見到那位天下第一美人出現(xiàn)在墨雨軒外,侍從依舊將她擋在外,不用猜都能想得出那些應付的客套話,無非是將她打發(fā)走。但今晚不知是何故,那位蘭小姐糾纏了很久都未要離開的意思,不知是什么重要節(jié)日,有種見不得人不罷休的趨勢。杜麗娘繡眉緊蹙,那人該不會要將蘭晴語放進去吧,那她是要混在她的侍女中還是再等時機呢,這兩人萬一碰上終歸不大好罷。她原本的計劃是混在那位叫玉雪的侍妾侍女中,司夜離雖不太近女色,但這位侍妾到是能去得他書房中待上一待,說上幾句話才稟退。既然她能近得司夜離身,那說明這個女子在府中的地位不同尋常,并非表面上所說的司夜離待她禮敬寬厚,總有些旁人不知的隱情吧。管她身份如何,只要能近他身,于她來說總歸是好的,總比找不到機會的強。且依她看來,每五日那位侍妾都會去往墨雨軒中,司夜離的侍從見到她并未有過多的阻攔。時辰幾乎都是差不多的。但眼下被那位蘭晴語一攪合,兩個女人見了面總有一人要出局,身為侍妾的玉雪自當不能與蘭晴語去搶,屆時她不就浪費那么好機會了么。這么想著,她已一身侍女衣服尾隨在玉雪身后,夜色深濃又都是低著頭走路,身邊多了張不熟悉的面孔未必就能認得出。
到得墨雨軒外,到是不見蘭晴語的身影,不知她是進去了還是回去了。這次也沒費什么功夫,侍從就對這些侍女多看了兩眼就放行。一路到得墨雨軒,軒外掛著數(shù)盞琉璃,在微風的吹動下絢出五顏六色煞是好看。房門半掩著,屋外只余兩個侍衛(wèi)。果然和她探查到的一樣,今夜的守衛(wèi)不多,連他最得力的四大護衛(wèi)都不在,據(jù)說是去執(zhí)行任務了。
玉雪扣響門板,隨即從侍女手中拿過熬煮了些時候的補品端過想要進入,杜麗娘眼見不好,她不帶他們進去那她怎么靠近,指尖翻轉(zhuǎn),一顆細小的珍珠便精準打在女子膝彎間,力道恰到好處,又不招人眼。但她顯然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一切行動都掌握在旁人眼中,還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
玉雪吃痛,膝蓋屈彎,險些將茶盅的補品摔碎,幸得旁邊的侍女眼疾手快接住。但這一來她的手也被熱湯燙到,侍女們忙的手忙腳亂幫她擦拭止疼。司夜離本是在臥榻上自己與自己對弈,見此情景只得將棋子丟下,幾步將玉雪攙了進去,將她扶坐在臥榻上,遣了侍女去拿藥箱。有的侍女領命而去,有的侍女則繼續(xù)在伺候玉雪,最后那盅補藥就落到了杜麗娘的手中。她唇間溢出一絲冷笑,天下男人果都是一樣的薄情,他可以對著望月虛情假意,卻也能對著另一人噓寒問暖,轉(zhuǎn)眼間還能同另一人天荒地老。若非要問他們愛過誰,他們所愛的或許只是階段性的,每個階段所需的女子不同便會愛上那些不同之人,看誰的利用價值取舍罷,真正算起來他們愛的無非還是自己。
“嬪妾沒事,相爺莫要擔心。嬪妾這幾日新研究了種藥膳,據(jù)說喝了能安睡好眠,還請相爺趁熱吃。”玉雪止住司夜離的關切,讓端著藥盅的杜麗娘往前一步。杜麗娘其人美艷,豈是區(qū)區(qū)侍女服就能將其光芒遮擋的,是以當她進來的那刻司夜離就注意到了,但也在他的算計之中。他淡然見著她一步步低頭奉盞走近,同時也無聲示意著玉雪他們退下。她想要來他便恭請她來,給她靠近的機會,他深知她的用意,用一招請君入甕為的不是為難她,而是讓她清楚自己的處境,逼退她而已。只要她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他總有辦法來保全她,只因她是那人想保全的人。
杜麗娘自然無法知曉這位相爺?shù)南敕ǎ沧詿o法看到此刻房中僅剩下他們二人。眼看就要近他身,潛藏在托盤下的指尖翻轉(zhuǎn),頃刻便將匕首拔出,盤中藥盅應聲落地,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但也未見有人沖進來,顯然是得了司夜離的吩咐。杜麗娘顧不得許多,不愿放棄那么好的機會,對著司夜離招招逼中要害,但她未能近他身兩步便被他抽去手中匕首,反手制止住。旦看她掙脫的吃力,而他卻是淡然若素、游刃有余,仿似試探又似無趣,最終將她放開。到是高看了她的手下,在他手中最多也過不了幾招,若是她本人,不知能和他對抗幾招呢?他忽然有點遺憾未能同她爭過高低,只以智斗了場較量卻是落得個兩敗俱傷,最終看似是他勝實則卻是輸了心。
“還要比嗎?”將匕首覆又拋給杜麗娘,他淡然的回看著她,冷靜道:“你贏不了我。”
“我是贏不了你又如何,人生不過落得個死的下場,最多同她一樣,我亦無憾。但只要我還活著一天,就一定要替她報這個仇,你若不死她便不會瞑目?!倍披惸镟托Φ?。
“我到寧愿能死在你手中。”也好過受相思的折磨。這句話他說的極輕,杜麗娘未能聽見,只能看到他黯淡了神色,似念及了什么觸痛,暗沉如海的眸中鮮見的起了波瀾。可悲的是他連陪她死都不能,而眼前的女子顯然不能明白有時候死也是種解脫。
他今夜忽然覺得很是疲憊,尤其是被人觸動了思念的閘門,他只想靜靜地想她,卻不想和人去分享,因為誰都無法了解。
“你走吧,等你有一天能殺的了我了再回鳳都,否則你只能是送死,別說替她報仇,我不想她救下的這條命太不值錢。”冷然的下著逐客令,又恢復成了那個生人勿近的冷情國相。
對于他這副不痛不癢般的成竹在胸杜麗娘自是恨得牙癢癢,只怪自己,是在何時就被他給發(fā)現(xiàn)的,她已萬分小心,沒想到在他面前不值一提。眼見著他又執(zhí)起棋子再不理會她,驀然有種被愚弄了的感覺,在無法試探出他武功的情況下她只能什么都不做的乖乖聽話,雖然胸臆間怒火翻涌,但還是被她給努力的壓制住了。最后杜麗娘將匕首狠狠拋在絨毯上,咬牙切齒道:“你給我等著,我總有一天會回來。”
“好,我隨時恭候?!蹦橙说坏臄[下一子,聽著杜麗娘被風甩得獵獵作響的衣袖。到是躲在橫梁上偷聽的幾位憋了許久忍得辛苦終于再忍不住的笑出聲,真不知這女人有什么好氣的,他們家主子對她算得上好了,這還是看在那位主兒的份上,也就算不得在敵人范疇內(nèi),才能這般不咸不淡將她給打發(fā)了,若是換成敵人他怕是連應付都懶得,直接讓他們處理了。是了,他們主子的這副脾性非常人能消受得了的,到頭來只能憋著被自己硬生生氣死那是常有的事,誰讓人家壓根就沒放在心上呢。他們只能寬慰一句,既非第一人也非最后一個,多被氣氣就好了。
從簾賬下步出一人,那人被半副帽檐遮著臉,低垂著頭,屋內(nèi)明亮的燈光都未能將其容顏照透,只見他手中尚執(zhí)著枚棋子,微欠了欠身道了句:“多謝?!?p> 司夜離點點頭,覆又將一子落下,示意他繼續(xù),安慰道:“她會知道該怎么做的?!?p> 那人遲疑了下,終將手中的白子落在一堆黑子間,慘然笑道:“我情愿她什么都不懂,還是從前單純的那個她,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隱有惋惜之聲。
回不去的又何止是那些美好的時光,他們又何嘗能再回到從前,這世上本沒有回憶,只是不愿將過去放手而緊緊拽著,也就變成了那苦澀咸濕的淚水,沉寂在黑暗無聲中。兩人再無心情去弈棋,便遣了那幾位看熱鬧不嫌事多的去將珍藏在庫窖中的灼桃夭拿出來,他從前不解她為何就愛貪戀那杯中之物,如今卻覺著唯有酒能解無憂!
那是故人離去的第三年,杜麗娘承載著仇恨回到了渝州,渝州漕運才真正算得上是當年望江樓最為賺錢的一脈,如今回到故里雖與鳳都已是遠去,但她深信在他們的地盤上同樣能給遠在鳳都的司夜離致命一擊。為著這個信念,杜麗娘開始著手將渝州一點點控制在自己手中,順便壟斷相連著南晉的墨河漕運,以此掌握邊境的貿(mào)易往來,以來扼制西鳳的命脈,為他們的再一次相遇做準備,這一次她要勢均力敵,以事實證明放過她是他做的最后悔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