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道:“小魚,看這相府中種了不少參差不齊的林木,到了夏日枝葉繁茂該是怎樣的愜意涼爽,想必定是一番旖旎景象吧?”
小魚哪知這番話有詐,順著就往下說,心中那是無比驕傲,“那是,這鳳都城中達官顯貴最是多,奢侈豪華的庭院不在少數(shù),但要像相府這般有意境有心思的,也就屬相爺最有情趣了?!碑斔f情趣這兩字時哪里知曉會被朝夕給深深鄙視了,要知道誰都能擔得起這詞,就司夜離那冷漠淡然的性子,朝夕就只能從鼻孔里哼哼兩聲了。
朝夕知道相府的丫鬟不少都是識過些字的,能說出這番話并不奇怪,只是小丫頭心思單純哪知她下套,就聽她繼續(xù)往下說,“既然林木這般多,到了夏日估摸著少不了不少蟬鳴吧,你們可是怎么處理的?”
“府中的幾位如夫人雖也覺著舒爽,可自是怕吵,到了夜間總也睡不好,相爺知曉了此事后就令府衛(wèi)將蟬都驅趕了出去,起先趕了又來,就日日驅趕,趕的次數(shù)多了難免就少上許多,到后來難得聽到一兩聲。”小魚此番話一說眾人頓時就明了了。
朝夕之所以聽之任之,那是她篤定司夜離不會長此以往的放任下去,這里畢竟是在京城,想要傳到皇宮中還不容易,為這些小事被人抓到把柄可不像是堂堂一國相爺會做的事,不過是彼此間的試探,他想要看她的反應和處理這件事的方法,那她就給他看,結果是否滿意那就不是她該操心的事。她不想招惹別人,但也絕非那么好欺負的。這才有了后來她的太平日子可過,明面上府中的人都不敢對她做的太過分。當然這番話后來還是傳到了司夜離耳中,他也確然如朝夕預測般派人將圍聚的群眾趕走,并且還由此發(fā)現(xiàn)了挑起事端最終策劃之人竟是蘭晴語,這件事他并沒有向蘭晴語提過只字片語,只當沒發(fā)生過。
這么一深究此女子哪里是什么白蓮花任人宰割,實則是太過聰慧,也太過高傲,隱藏的太深,反是被人誤會成不濟罷了。
這些都是熟悉之人對寧朝夕的看法,不熟之人哪會知曉這許多,不過是看在相爺?shù)姆萆蠈λ陨愿挠^,那也僅僅是以相國夫人的身份。
“我……”朝夕的話方要說下去頹然被打斷,司夜離扣住她手腕,一個用力將她摟緊在懷中,兩人就從馬上翻滾墜落,跌入草叢。朝夕只覺著天旋地轉,疼痛倒是并未多少,尚在云霧中,就又被腰間緊箍的手臂勒著滾了幾圈。要說第一次被心儀之人抱著是什么感覺尚未體會到,倒是耳畔聽到了嗖嗖聲,驚得她心底猛地打鼓,這是箭矢的聲音,她已非第一次聽到自然非常清楚。只是好端端的他們怎么又遇伏擊了?況且司夜離這次來黔郡是為公事,前后帶了不少人,究竟什么人膽子如此之大一直要追殺他?朝夕微抬頭想要看清楚情況,一只溫厚的掌心又將她按了回去,貼著那人衣衫下隔著布料能聽到他的心跳聲,好像只要這么聽著她便不會感覺到害怕。
她也是倒霉,怎么每次同他一起都要發(fā)生這死里逃生的戲碼,就不能讓他們有一次平靜的相處么!
不遠處高矮不一的草叢中翻身沖出凌厲的箭手,顯然是早已藏身在此處,就等他們落網(wǎng)了。
“遇到伏擊了,看樣子是沖著我來,結魄幻術他們就在身后不足百里處,一會我將你推出去,你只管爬起身快速往后撤,用你最大的力氣,別回頭,聽清楚沒有?”司夜離帶著朝夕在草地里翻滾,盡量躲避著箭矢攻擊,他心底明白那不過是在消耗他們的力氣,要想殺他們光是箭矢肯定不夠,另一波暗殺定會接踵而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她先走,他才能不受掣肘的迎擊。簡單的交代完,只覺著有一雙溫軟纖細的小手反是將他腰間抱緊,跌撞進一汪水眸中,如水波晶瑩的翦瞳堅定的看著他,低聲陳訴道:“敢問英雄何以藏首露尾,做這等偷襲的不入流手段,我夫妻二人既手無縛雞之力,要想殺我們有何不易,莫非英雄空有一身本事還怕殺不了我們不成?”這聲夫妻脫口而出,沒他想象的那么艱難,甚至內心帶著點柔軟。唇齒間回味著這兩個字,將他們從此牽扯在一起剪不斷理不亂。是了,雖然彼此都不肯承認這個身份的轉變,可事實已然是事實,從羈絆的那刻起他們已是榮辱與共,福禍共享。心思百轉間,意識到自己的心緒早有了改變,若換成是以前他怕是會視之不屑,如今卻是很享受。
話是說給身后偷襲的人聽,朝夕的心中卻是一怔,沒想到他竟會承認她的身份,還以為這種時候于情于理都不該牽扯到這些,或者關鍵時刻丟下她不管,換成以前的司夜離是會這么做的,而現(xiàn)在他并沒有要棄她不顧,反而拽緊了她的手,一直將她護在身后。她遠遠瞥到一眼,貌似都穿著黑衣,人數(shù)并不多,想來帶的箭矢也不多,否則不會由密集改為疏散的發(fā)射,眼見著不中似乎顯得急了,因為她聽到了刀劍的聲音向著他們砍來。
司夜離大約沒想到她會不怕死又不聽他話,擒了她的手腕將她拽到身后,就聽到呲啦一聲,朝夕回頭時他的手臂上已被劃了一刀,而那個位置方才是她占據(jù)的,如果他沒有拉開她,現(xiàn)在受傷的就是她了。她眼中泛紅,寧愿是自己也不忍看到他疼痛,那會讓她更疼。
“哼?!泵擅嫒藟褐屏寺曇魢ミ^來,對朝夕的話充耳不聞,顯得極為不屑。仿佛于他們來說既是殺人又何談什么磊落,就算手段狡詐又如何。
“在殺我們前也該告訴我們?yōu)楹我覀兊拿??”司夜離扶住鮮血直流的手臂,冷冷掃視蒙面人一眼,這些人給他的感覺不對,若說上次他遇伏巧遇何大娘一事多少有些算計的成分在里面,他顯然心中早有底數(shù),并非全然不知,這一次就真的猜不到是誰不遠千里要來追殺他了。而且這件事竟連結魄等人都不知,想來也是不應該,身為他的護衛(wèi)不會失職到連現(xiàn)在都不出現(xiàn)。司夜離心底早已琢磨了一圈,面上卻是鎮(zhèn)定自若,氣勢上給人一種震懾的力量。
但顯然蒙面人并不買帳,只聽其中一蒙面人壓低聲音嗤笑道:“講這般多廢話還不是要死,哪來這許多理由,無非不就是看你們不順眼?!?p> ……這是什么歪理?朝夕已然要翻白眼了,努力抑制胸口的怒火。可這狂妄的語氣似乎又有些熟悉,似在哪里聽過,一時又怎么都想不起。
幾個蒙面人已前后將他們包圍起來,手中的劍光被遠處的霞彩染上了一層緋靡的金色,反是沒那么凌厲透寒。司夜離見朝夕并無懼意,沾著血的指尖將她輕輕握住,無聲嘆了口氣,輕責道:“讓你走偏不走,現(xiàn)在想走也走不了了?!?p> 乍然聽聞他有些責怪的語氣,又似有絲寵溺,她的眸中慢慢聚攏了淺淡的笑意,原來他也是會關心她的,有這句話就夠了,殊不知她歡心還來不及,哪會在意什么危險。
朝夕從訾夙那邊還是學過幾招的,然而在這些高手面前根本沒什么用武之地,她就只有挨打的份。
方才說話的蒙面人一直在觀察朝夕的舉動,見她神情有松懈,趁此機會提劍而起,至此他的目標是誰早已了然,不過是迷惑了他們。蒙面人的劍方出去就被截停在半空,而余下蒙面人則一片哀嚎聲。結魄凌厲的劍勢在空中劃了幾圈,將蒙面人逼退了回去。蒙面人迎著他兩人打了起來,幻術又帶了幾人將余下蒙面人圍住,刀劍聲紛紛擾擾不絕于耳。
朝夕想要先替司夜離止血,卻見他面色有些難看,周圍聚著一層陰沉,他止住朝夕對空出手來的幻術道:“先帶夫人走?!?p> “是?!被眯g領命。將朝夕硬是拽離開,奈何朝夕再強硬都抵不過一個練家子,沒兩下就被幻術給抱著走出了好遠,幻術歉意道:“抱歉夫人,主子也是為您好。”
“那你怎么不把他一起帶出來,沒看見他受了傷么,他又不會武功,留他在那里就不危險嗎?你既然尊稱我一聲夫人,那就要聽我的命令,我不會有危險,你去將相爺帶過來?!背σ彩莵y了,說的話全然沒有往日縝密的思量,然而并沒有什么用,幻術等人只聽司夜離一人調遣,朝夕的話他們只會當是空氣。
“夫人還請不要為難屬下?!币蛑疽闺x對朝夕態(tài)度的轉變,幻術對她還算有些客氣。
“那你帶我回陳太醫(yī)那邊?!标惾龖獣兄寡?,擔心著司夜離的傷勢,她想先過去做好準備工作,心里才會安定些,比起自己受傷更為緊張,但她忘了身為隨身侍衛(wèi)經常需要打打殺殺,身邊又怎會少的了療傷用的止血藥呢。她是關心則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