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站的地方離他們并不算遠(yuǎn),他們說話又毫無遮掩,反正一看蘭晴語的娘不過是個姬妾,沒什么好顧忌的,也算不得以下犯上,就肆無忌憚的說著別人的閑話。朝夕估摸著說話之人的夫君官位應(yīng)不低,才敢有這個膽量不怕得罪人。那她也就勉為其難的聽聽壁角,看看他們能說什么臟話了。朝夕微不可查的挪了挪,反正人多,哪里能看的出來。
有人聽到這邊在叨八卦,一下子又圍了不少人過來聚聽。
另一人說道:“也是個可憐女子,如今被司相拒了婚,她哪里還能嫁的出去,就算嫁出去也怕是步她娘的命,做人家的小妾,比不得大房?!蹦侨怂嵫岳湔Z的說。
蘭晴語本是與她娘在說話,忽看的幾撥人都拿眼來打量她這邊,她再用心去聽他們的話時,臉色氣的鐵青,垂在身側(cè)的雙手緊緊握住,尷尬、憤怒、羞恥徘徊在她胸間,她恨不能狠狠抽這些人幾巴掌,可她又不能,她只能無措的看著她娘蒼白的臉色站在風(fēng)間,全身都是被冷風(fēng)貫徹的冰寒。
又有一人幸災(zāi)樂禍道:“怪只怪她命不好,誰讓她不是嫡妻所生,就算她再打扮的漂亮,穿的體面都遮不去她是庶子的命運(yùn)。同樣是女子,那個人盡可夫的寧朝夕,她都被人破了身為何還能嫁與相爺,你道是相爺不嫌棄她嗎?只不過她是寧將軍唯一的女兒,誰讓人家自出生就尊貴呢,這種事除非再投胎一次,不然這輩子都比不過!”女子咯咯咯的笑著,引得眾人哄堂大笑。
這種羞辱的話既貶低了蘭晴語又將寧朝夕貶的一文不值,說的好像她就是個草包,司夜離娶她回去就是在利用她的身份,雖然事實(shí)并不比這些話好到哪里,但聽人說出來總歸又是另一回事。朝夕勾唇冷冷看著他們,若非礙于身份,她非要將這些女子拖出來丟去喂狗,看他們還敢嫌棄別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貨色。朝夕心底這么腹議著,面上卻是一點(diǎn)動作都無。她哪能讓他們看出一點(diǎn)破綻,這種讓別人看笑話的事她才不屑做,反正她聽過就當(dāng)沒聽過,心寬的很。到是蘭晴語面色不怎么好,眼底似隱含淚水,仿佛他們再多說一句她就能哭出來。朝夕本欲安慰她,雖不喜她,但好歹兩人同病相憐,蘭晴語又是那種看起來柔軟的女子,這個時候她認(rèn)為堅(jiān)強(qiáng)的自己應(yīng)該對她伸出援助之手。
誰料朝夕的手還沒伸出去,就有人先她一步站出來。那人冷漠的面容越發(fā)凝肅,冷眼看著那群長舌婦,快步走到蘭晴語身邊,輕輕將她擁進(jìn)懷里,然后在眾人膛目結(jié)舌中帶著蘭晴語走入行宮。
剩下朝夕在風(fēng)中凌亂。她猶似沒搞清楚事情是怎么發(fā)生的。等等,司夜離這是要公開的節(jié)奏嗎?他就這么公然的帶著蘭晴語走了?朝夕臉上的笑容徹底龜裂開來,她冷然掃了那群婦人一眼,眼中迸裂出來的寒霜比司夜離更冷上幾分,而她身上籠罩的氣息也越漸寒冷,以至于連芷瀾都不敢靠近。敢情這廝等了這么久都不帶她,就是為了等他的小情人吶,這么公然的宣告天下是要將她置于何處?朝夕在眾人的一片唏噓聲中邁入清延行宮,她臉上鎮(zhèn)定如常,無視那些看好戲的目光。
因這次的行程是三日兩晚,所以芷瀾攜著相府的侍女陸續(xù)將她的東西搬到即將要住的碧荷殿,同時也安排其他的嬪妾入住。朝夕步入華清殿時,偌大的殿堂氣勢如虹,殿內(nèi)金碧輝煌,盤龍雕琢的巨大柱子橫各四方,殿前正方緩步階梯的高臺上擺放的云木長桌,其后就是帝王所坐的雕花紋金龍座。依次往下各四側(cè)擺放著皇子、公主、朝臣、世子小姐的座位,而夫人則與自己的夫君坐在一起,按品階來分,有專人指引,絕不可混淆。而宮中的妃子則坐在皇帝兩側(cè),依次往左右排。
朝夕按照指引坐到司夜離的下首,她縱觀殿內(nèi)全局,感覺這清延行宮竟一點(diǎn)不比皇宮遜色,就是個小型的皇城,內(nèi)外禁軍重重把守,估摸著葉裴這幾天為保大家的安全應(yīng)是最忙的時候,莫怪看不到他的人影。寬敞的殿內(nèi)坐了不少人,幾乎都是朝夕不認(rèn)識的,他們臺案前又沒寫名字,她就想去寒暄都不好意思。只能坐在位置上看那些人三三兩兩的圍聚在一起講話,相比外面的那些長舌婦坐在殿內(nèi)的女子都要靦腆含蓄許多,至少不會聽到些不合時宜出現(xiàn)的內(nèi)容。朝夕往高臺兩側(cè)看,她的表哥鳳云殊怎的也沒到,她斜對面那個空置的位子同樣也是無人落座,想必其中有一個是給南晉太子的。
這么想著婁嫣攜著丫鬟氣哼哼的跑來往她身邊湊,嘟嘴喚她:“堂姐?!?p> 朝夕正在想事情,被她那陰陽怪氣的叫聲嚇的晃神,冷然道:“怎么了?”
“你看離哥哥被那小妖精迷的,都快忘了自己是誰了。”婁嫣扯著她往身后看。
果然在朝夕的斜后方湊著一堆人,以蕙平為首的位置依次往后排著各公主的位子,然而十幾個人都圍在蕙平那一桌。里面居然還有蘭晴語,她淺笑倩兮的坐在蕙平身邊,與她說著話,圍聚著蕙平的幾個公主則附和著,嬉笑調(diào)侃好不熱鬧,司夜離坐在蘭晴語另一側(cè),安靜聽著他們說話,并不言語,偶爾提到他時他才說上一句,但他看蘭晴語的眼神中有著繾綣疼寵,那種眼神是與朝夕在一起時她從未看到過的。
“婁嫣,人家能討公主喜歡,你能討公主喜歡嗎?你若能討的喜歡,估計(jì)你離相府的路又近了一步?!背δ昧藗€杯子,替自己斟上一盅。
她意味深長的話說的婁嫣臉色莫名一紅,嬌嗔道:“姐姐說什么呢,嫣兒完全是在為姐姐著想,我們姐妹相處起來怎么都是自家人,這若是外人萬一爬到姐姐頭上,姐姐在相府的地位和日子怕是都會不好過。”
指腹摩挲著茶盞邊沿,看著裊裊上升的水霧,她低垂下頭,如簾幕般濃密的睫毛遮住眼瞼,同時將她的心事掩藏。這誰爬到她頭上又有什么關(guān)系,她在相府的地位是人盡皆知的,是誰進(jìn)府都不會改變,自然也不是她能做主的。
從他坐的位置正好抬頭就能看到寧朝夕低垂的側(cè)臉,線條分明的五官,精致的下頜,柔和中又不缺堅(jiān)韌。眼底仿佛蘊(yùn)藏著心事,自得一番風(fēng)情,就算不言不語坐在那里,都無法忽視她的存在。他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她應(yīng)是對他做的這些事都看在眼里的,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通常人遇到這種情況不會覺得是在羞辱嗎?怎么她的反應(yīng)那么平淡,淡然到好像就真的不在乎。他在想什么呢,他要的不就是這樣的人么,一個知道分寸,不會糾纏他的人,難道還希望她大吵大鬧的不成。最好是這樣,將來分開的時候也能和平處理,那么他會給她個妥善的安排。
“夜離,你在想什么呢,公主在問你話?”蘭晴語瞥了眼司夜離目視著的方向,假裝什么都沒看到,輕輕喚他。
“沒事。不知三公主所問何話?”司夜離斂眸問道。
“還不是問你何時才對父皇再次求旨將蘭兒娶回去,我們可等你們的喜酒等的心都焦了。”蕙平嗔笑道。她這話拿捏輕重,正好將將傳到朝夕的耳中。
朝夕一個失神,將茶盞打翻,水漬從桌上蔓延下來,引得婁嫣驚呼,她忙將婁嫣推開,手忙腳亂的收拾擺放著茶果的桌案。不一會兒宮女都趕過來幫她處理,殿內(nèi)已有不少人對她這邊的舉動紛紛側(cè)目,朝夕都視若無睹。
一只溫潤的掌心觸上她的手腕,將她扯出包圍圈,淡漠道:“讓他們弄吧,你去處理一下衣裳?!?p> 她這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捏著她手腕的是司夜離,像是被觸燙般著急的甩開,退開一步,轉(zhuǎn)身就往后面的宮殿走。她佯裝走的鎮(zhèn)定,腳下的步伐只有她能感受到走的非常凌亂。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平靜的接受這件事,也可以平靜的看著他有喜歡的人,但若是在往后漫長的歲月中都要看他們濃情蜜意,她好像沒有辦法勸服自己做到,所以此刻她需要找個地方安靜一下,強(qiáng)迫自己去接受。
走的匆忙,她甚至都忘了問碧荷殿怎么走,懷揣著心事,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人,磕的她頭又一次生疼。朝夕心中本就有火氣,抬頭就要呵斥那人,誰料那抱著她,將手放在她腰上的人竟會是軒轅澈。朝夕臉色青白交錯,思索了一瞬到底沒想得罪他,只好退離開一步,歉然道:“抱歉,借過?!彼龖B(tài)度不卑不亢,顯然是知道對方是什么人,但并未有任何的懼怕。
朝夕這么一說,軒轅澈才放開她,對于這么個突然撞進(jìn)他懷里的女子他本以為至少是個美人,就算不是美人也該是個小家碧玉,誰料差點(diǎn)沒將軒轅澈嚇到。眼前女子臉上雖然畫著姣好的妝容,但因過近的關(guān)系他還是能看出面容底下那交錯的疤痕,猙獰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