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東方欲曉。天邊的云彩藏不住灼灼日光,和著瑞雪蒼山一并將它托上東空。
耳邊鳥聲雀啼,此起彼伏。
小四枕了一夜的大石塊,梗著脖子直不起身來,一睜眼發(fā)現(xiàn)身處一個山洞之中,周遭景致皆是陌生的不得了,疼,脖子是真的疼。也真是倒霉,怎么也記不起來是如何到這個山洞里來的。
小四郁悶地揉著脖子,好在從洞口望去是一片好景,三點兩枝花色片片茵成,眼界寬闊,心情也自然舒坦幾分。
:“喂?!?p> 身后有人!小四急忙轉(zhuǎn)過頭去,只見一白衣少年半靠在石壁,清逸俊秀,雖然面如白紙也并無病弱嬌贅之感,長得真是分外分外的好看啊!
比小七的耐看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果然自己還是見識太過淺薄。看來這就是書中言的: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不過,這場景,這少年…怎么有些似曾相識……
恍惚間,那少年已緩緩開口:“你睡了六個時辰未醒,我還以為你不是活物呢?!?p> 洞穴中他聲音聽起來如空谷幽蘭讓人倍感舒適,不過……這話說的聽起來又有些不大舒服阿。
小四歪著脖子瞪他,看他這副模樣想來也與自己計較不了,索性趾高氣昂地指著他鼻子道:“是不是你擄本仙姑到這破山洞來的,你意欲何為阿?”
小四琢磨著,自己已經(jīng)與小七仙人相識幾日了,同吃同住不說,小七又道與自己一見如故。既然是朋友故人,他乃天上星君,那么我自稱一聲仙姑也沒有錯吧。
那少年似笑非笑地看著小四:“對呀,我將你擄到這半山上來,事先沒想到你如此沉,把我累到身負重傷,到現(xiàn)在還喘不過氣來?!?p> :“騙子!”小四聽聞攏了攏腰腹,“我明明是水蛇腰,輕如楊柳羽毛!”
少年搖著頭猝然一笑:“真是不知羞恥。”
想來他如今這般虛弱,也不會是綁自己來的人,可是這洞中就這么大,洞外便是峭壁險崖蒼翠群山,一眼望來,也就只有他一人阿。
:“你到底是何人?你昨晚沒對我做什么奇怪的事吧?”小四又躊躇了一會兒,后一句問得有些小聲,然后又故作坦蕩的說道:“自然,我們都是男人,也出不了什么奇怪的事,無妨,無妨的?!?p> 那少年突然與她平視,鄭重其事地瞧著她,臉上還掛著抹似笑非笑地神情,他將聲音放低,道:“男人與男人自然是無妨,可這男人與女人嘛,你知曉的,孤男寡女獨處一洞,奈何不了干柴烈火情難自以阿?!?p> 他故意將話說的如此曖昧,小四忍不了抱著胸膛大叫起來:“你這個流氓,宵小之輩!你你你!你是如何知曉我是女子之身的!”
少年一個白眼兒翻去:“本仙姑三個字還不夠明顯嗎?你思想怎的如此齷齪。”
明明是你將我往道上引的,小四嘟囔著嘴,揉著方才又被扯著的脖子,再嘆一聲倒霉倒霉。
仔細回憶起昨日,明明在看司空他們抓烈鬼,后來烈鬼朝自己奔來,慌亂逃竄間好似聽到烈鬼說了句什么話,自然這話是記不起來了,又后來腳下一拐滾到山坡下,再再后來覺得腦袋一沉,一覺醒來便是這個場景了。
與那少年冷戰(zhàn)了兩個時辰不說話,此刻小四肚子咕嚕咕嚕叫得很有節(jié)奏,雖然與司空漂泊塵世的十年間也少不了饑寒交迫,遂也無礙事。只是這兩日被小七帶著吃的也太好了,一想起來就真是情不自己的直流口水阿。
干等著也著實無聊,小四朝洞口走去,貼著石壁望外探了探。滿目蒼翠,這個洞穴想必就是這座山半中凹進來的一點容身之所,不過誰會在這里容身阿,斗崖峭壁,上山無路,下山摔死?。?p> :“喂,過來,別擋著路?!?p> 路?哪里有路了?小四回瞪他一眼,少年半坐在原處,臉上依舊掛著抹淡笑。
小四又回過頭向洞口外張望,只見一只通體烏黑的鳥兒從樹林間直竄上來,小四又將頭伸出去一點點,想看清楚是什么鳥,竟有這么大的個頭。
卻只叫來不及縮回身子,那黑鳥一飛而上,直直的往這洞里來,“撲通”一聲在洞口與小四相撞,他們通通撞倒在地,小四被撞得七葷八素,霎時腦袋一片空白。
原來撞倒她的也不是什么大鳥,是一個穿著赤金黑袍的七八歲小童。
那小童倒沒什么大礙,又自己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然后蹲在還在地上使命呻吟叫痛的小四旁,眨巴眨巴水靈靈的眼睛看著她。
小童回頭問少年:“她要死了嗎?”
少年臉上嘲笑之意更深:“你摸摸她身上是不是熱乎的?若是涼了就是快死了?!?p> 小童聽聞趕緊戳了戳小四的臉,尚未感知到,又戳了戳,再戳了戳。
孰可忍!仙姑不能忍!
小四一屁股坐起來,兇神惡煞的表情將小童嚇得趕緊往后一撤。小四本想發(fā)作,卻見著面前的小童柔弱可愛,雙眼似小鹿一般伶俐,閃躲之時叫人心生憐愛。便將要殺人的目光對準了白衣少年:“你知道他要從底下飛來,怎么不叫我讓一讓?!?p> 對于她的倒打一耙,少年的嘲笑終是化做了淺笑:“我方才,可是叫你過來的?!?p> :“你就不能話說明白點!”
少年扶額:“我說了,你也得聽阿?!比缓笥中÷曕止玖艘痪?“凡界之女,都是如此暴躁嗎?”
:“其實…那個…”那黑衣小童被小四嚇得說話都不利索了,總覺得她與自己族人很相似,說話張牙舞爪,都兇巴巴的。
小四回望了一眼小童,聲音只增不減,更加氣氛地指著少年嚷:“看看人家多么天真無邪可愛活潑的小孩子,你都把人家嚇著了!說!你是不是使用了什么妖法,把我擄來就算了,還將小朋友從他娘親身邊變來,你這人!怎么如此歹毒阿!”
白衣少年的面上終于不只是白的慘淡,額間明明顯顯地掛著一排黑線:“你這凡人,怎么反復無常阿?!?p> :“我怎么反復無常了,這洞里就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告訴你,我天上可是有朋友的,到時候他知道是你將我抓來,一定會抽你的筋,撥你的皮,將你甩進油鍋炸成油條!”小四一通亂吼,只為給自己贊贊勁兒,再說他長得如此驚為天人,一看就是霍亂六界的長相,不知道要引得多少少女、老婦,半老徐娘什么的為他爭風吃醋,當然不是什么好人了!
只覺衣角被扯了扯,小四一下將作亂的小爪子撥開:“小朋友你別怕阿,我保護你?!庇直怀读顺?,再被扯了扯,小四終于蹲下身子于那小童平視,摸了摸他的頭。
只見小童雙眼含淚,絞著她衣襟的雙手被她轉(zhuǎn)身又一嚇,松開她的衣角絞起自己手指,他聲音細弱蚊蠅,弱弱開口:“其實…其實是我將你們撿來的?”
:“你說什么?”那聲音是在是輕柔細小,小四一度懷疑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直到那小童鼓足勇氣將聲音提高了一倍:“是我將你們倆擄來的,嗚嗚嗚嗚嗚嗚,你好可怕,嗚嗚嗚……”
一瞬間淚如天崩,如決堤,小朋友一哭起來一發(fā)不可收拾。小四心里茫然得緊,他怎么了?我怎么了?是我將他搞哭的嗎?不對呀,他說是他將我擄來的,該哭的不應該是我嗎?
只是這小童未必膽子也太小了點!雖看似只有七八歲的模樣,但再怎么說也是位小男子漢,生為男子當然最重要的不是長得多好看,而是應有萬夫不當之勇,或者如陳平六出奇計之智,正如……正如那誰來著一樣,方是六界好男子。
小童的眼眶似管不住的天窟窿,雨水嘩啦啦只管下,小四覺得自己應當說些什么挽回些局面,撫著他頭用平生最溫柔的語氣說道:“生為男子,智勇不雙全沒關系,像我好像認識一個與你一般大的小男生,他就才智方面極為過人,我還認識一個小哥哥,他雖然傻了些,但是他一手乾坤繩耍得很好,我看你資質(zhì)平平智勇皆不占,不過一看就天性善良天真無邪,也是頂頂特別的一個!”
小四剛安慰完,小童的哭聲只增不減,這下,他眼淚才似決堤之水,蹦的很是徹底。
一人鬼言鬼語,一童哭的昏天黑地。白衣少年以手扶額,被這毀天滅地的音波搞得眉頭緊皺,很覺疲累。
終于忍不住,伸手變出兩串糖葫蘆,用他似清風細雨和煦的聲音對小童說:“喇修乖,不哭了,哥哥給你糖葫蘆吃?!?p> 小孩子終究是小孩子,天性還是好玩貪吃一瞧著他手里的一串紅果竟就停了下來,抹了兩下臉頰的淚痕就伸手去接:“這就是人間的糖葫蘆?我以前只聽我娘親說過,”停了一下,忍不住舔了心口,“嗯!真甜?!?p> 喇修小童終于雨過天晴,展開笑顏,小四靠在另一邊石壁上,松了口氣。不成想另一串鮮紅的糖葫蘆,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極好看的手送到了她面前,似哄小孩子般對她說:“你也乖,吃糖葫蘆,別亂講話了。”
小四還想開口,就一下子被他的糖葫蘆塞的滿嘴:“這小鬼叫喇修,是魔族尊上之子?!?p> 魔……魔族的孩子?!小四眉毛擰作一團,恨不得立刻就給那小孩跪下。
少年繼續(xù)道:“你也別怕,他天性純良,不似他族人那般。”
再怎么樣,也是魔尊的兒子阿!可是魔尊阿!魔尊看我們與他兒子在一起,會不會以為是我們拐的他,魔尊發(fā)起怒來輕輕動一下手指頭,就夠我們死一百回了!
:“天魔大戰(zhàn)之前,歷年都有個以修羅場之斗為名的節(jié)日,此番他應該是想將我們帶到墟空魔族,參加那個節(jié)日?!?p> 修羅場之斗!魔族的節(jié)日不用想也是打打殺殺,無比殘忍無比暴政無比兇險的那種!我一介凡人,充其量會點兒拳腳功夫,而你就會點兒變糖的戲法,還身負重傷,讓我們?nèi)ゲ皇撬退绬幔?p> 少年站在她面前,依舊保持著用糖葫蘆堵著她嘴的姿勢,小四嗯嗯啊啊掙扎一番,終于使足勁兒將他推出去。
滿目錯愕,雙瞳中皆是他的影子:“你到底是誰?”
字字鏗鏘:“天帝座下,白延麇?!?p> 天帝座下,白延麇。
怎么近日總遇到些奇奇怪怪的大人物。
而自己不過一介凡人阿。
這下輪到小四扶額了,她不解:“就算你身負重傷被那小魔頭抓來,看你的樣子應該是能在他回來之前逃出去才對?!?p> :“我欲去魔界,為何要逃?”
仙魔二次大戰(zhàn)這就要開始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這位小白仙人單槍匹馬,身負重傷也要去剛?
白延麇緩緩道來:“墟空之所有味毒草名喚坨靈,昆侖亦有幾位仙友被魔族毒害,唯有此草以毒攻毒,斗場勝者獎品中正有這一味坨靈?!?p> 原來……如此:“可是你是仙人,你厲害,你仗義!用不著讓我去做炮灰吧!”
白延麇目光一撤,看向舔糖葫蘆正舔的歡的喇修,攤了攤手表示此事與我無關,擄你來的人又不是我。
小四想上去逮著這小屁孩兒的耳朵,這一想法剛一出來就被自己給打回去了,魔尊之子,還想不想要命了,再默念兩聲:阿尼陀佛阿尼陀佛,保佑小四長命百歲阿長命百歲。
毫無方才撫著喇修胡言亂語之勇,躡手躡腳地挪過去:“那個,喇修小王?你看小女我這種毫無資質(zhì)可言的平民,去了你們魔界也沒有用武之地,你看,是不是可以考慮將我放走阿?”
喇修眨巴眨巴還含著淚的雙眼,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瞧著她:“你是女子?”
呃…這真是把小四問倒了,小四努力擺出一個母愛非常的笑容:“沒錯,我與你娘親是一個性別!”
喇修遲疑半晌,又緩緩道:“可是你比小白哥哥還兇,你與我母親也一點也不像阿。”
:“你初來乍到想必一定不知,凡人里看似很兇的其實都是紙老虎!”
:“什么是紙老虎?”
:“就是欺軟怕硬,其實最懦弱無知毫無智勇之人!”
喇修舔了口糖葫蘆,望了眼白延麇,再舔口糖葫蘆,聲音細小如蚊蠅:“小白哥哥這么厲害的人你都敢欺負,你不是紙老虎,你是真真的,嗯……母老虎!”
喇修將母老虎三字說的像真在夸人那么順口,小四一時不知自己是受了贊賞還是被羞辱一番,糾結之余那小童又開口說道:“姐姐你這般厲害,一定會助我贏得修羅之斗的勝利,到那時,哥哥們就不會欺負我膽小,也不會罵我娘親了,說不定爹爹也會喜歡我,也會重新喜歡我娘親,那樣我娘親就不用日日以淚洗面了?!?p> 小四心下一軟,看著喇修小童的目光真真慈愛了幾分。
殊不知這群山之所,半山之處,一位仙人,一位魔童,一串紅果,她若就次應了墟空之行,便是真真正正的找死。
:“昆侖如今也淪陷了?”
白延麇神色一緩:“那倒不是,只是魔界久攻不下昆侖,便給昆侖的幾位仙子下了毒?!?p> :“小白你也是昆侖的?”
:“非也?!?p> 小四眉頭緊鎖,更加不解:“那與你何干?你莫給我扯什么天族一家親什么的,我可是知道那九重天上高處不勝寒,都冷的很?!?p> 白延麇微微一嘆,目光所處不知從這一畝三分地眺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