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聽這鎮(zhèn)上的老人家們說,徐府是個大戶人家,徐老爺本來有個先夫人的,可惜這夫人死得早,也沒留下個念想,后來那個徐清梔的娘主動向皇上請旨,下嫁徐府。徐清梔出生之后,算命的說她是大兇之兆,再加上徐夫人不受寵,徐老爺就把她們娘倆送到這個地方上來,對外說是給自己體弱多病的女兒挑了個世外桃源養(yǎng)病,實際上就是拋棄了她們母女倆。”
說到這里,納溪一臉不屑,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一樣。墨棐看著犯頭暈,順手從路邊的攤上拿了串糖葫蘆塞到納溪手里,又遞了個銀錠子給那瘸腿的男人,晃晃悠悠地走開了。
納溪一口咬下個山楂,腮幫子鼓的跟山上那幫松鼠精一樣,就著身后那個瘸腿男人的感恩戴德的聲音,優(yōu)哉游哉地繼續(xù)說,“徐清梔這個女子,跟平常人家的小女子真是不太一樣,不愛女兒家的東西,倒習(xí)了一身騎馬射箭的本領(lǐng)。到她婚配的年齡,其母倒山上給她求了支姻緣簽,可是她那種大兇的命格,活過二十歲都難別提什么良配了。徐母也不強求,可就在那之后不久,徐清梔就莫名本分下來,不但學(xué)起了女紅,還愛到山上去誦佛經(jīng),有時一誦就是一整日?!?p> “.……這糖葫蘆真是好吃,”納溪舔舔嘴唇,想了一會兒,道,“.……不知是徐老爺在朝廷遇到了些什么麻煩,帶著小妾還有徐清梔的妹妹來此地小住,之后不久,便傳出她與山上一和尚關(guān)系不清的謠言,徐老爺覺得此事是家門不幸,便禁了她的足,可誰知,后來徐府夜里突然走水,上下全部燒光了。徐清梔被鎖在后院,連個全尸都沒留下……嘖嘖嘖,真是可憐……”
墨棐拐進巷子里,扭頭看他,“所以說,作為一方山神的你,竟然對于此事毫不知情?”
納溪一臉委屈加莫名其妙,連眼睛都瞪大了不少,“小狐貍,我是山神,又不是土地神,怎么可能知道這山下的事情?!”
好吧,墨棐妥協(xié),抬手示意他繼續(xù)說。
誰知后者吃著糖葫蘆,從容地說,“沒了。”
沒了?!
“這都是八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老人家們也是聽自己的祖輩講起,很多事情隔了那么久也不真切了。所以啊,萬一那個說書先生還活著,我們今兒能有意外收獲也說不定?!?p> 墨棐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實在無法揣測這個老石頭是抱著怎樣的心態(tài)說出這段恬不知恥的話來的,“你出去轉(zhuǎn)悠了一趟,就打聽到這點東西?”
“嗯……等等,我突然想起來,”納溪突然正色道,“今兒有個老人家同我講了個事,說是當(dāng)年那場大火過去之后,這鎮(zhèn)子上就開始有些怪事發(fā)生。每年都會有姑娘無故陷入昏迷,就跟素卿一樣?!?p> 墨棐的腳步驟然停下來,扭頭看他,不敢置信,“還有其他女子?”
“嗯,我方才去問了一下,確實是的。而且這些姑娘們在昏迷后不久就沒氣兒了,聽旁人講,倒是一點痛苦都沒有。不過素卿那里不用擔(dān)心,要是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你早就發(fā)現(xiàn)了,”納溪活動了幾下手臂,扯著他走出小巷,“走吧,我們得先去宜和居坐坐?!?p> 此刻的宜和居哪里半點昨夜的陰森氣息,不停地有人進出,好不熱鬧。
門口迎客的店小二一眼就認出了他們,笑著迎上去,“二位爺,還是里頭那間?”
納溪點頭,從懷里掏出個銀錠子遞過去,道,“來壺好茶。”
那小二捧著銀子痛快地應(yīng)了聲“好嘞”,連離開的動作都變得矯捷起來。納溪瞧著,忍不住笑出聲,這凡人不管幾時瞧著都是一副貪婪相,不過倒也真實的很,總比些在暗處躲著的好辦些。
墨棐從進門,就仔細盯著二樓的那間房,木門緊鎖,周圍竟還加派了人手??粗車@些來喝茶的人,面色上也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之處,甚至除他之外,再沒有人往那個方向瞧上兩眼。察覺到身邊之人悄悄地碰了自己一下,墨棐回頭,就瞧見了對方眼里的冰冷,看來納溪也注意到了,這閣樓里,怕是藏著不少東西。
坐了一會兒,方才那收了銀子的店小二才把茶送上來,又巴結(jié)了幾句準(zhǔn)備離開時,就聽見一直坐在旁邊從未開口的那位爺把他叫住了,掀開簾子左右瞧了一番,道,“這么大的茶樓,怎么也不見你們老板個影兒?”
店小二看著面前這位爺,莫名感到壓力,尤其是那雙半瞇起來的細長眼睛,真像只……狡猾的狐貍。納溪笑道,“你也別太緊張,他就是胡亂問問而已。”
雖說墨棐生的好看,但也擋不住金主的魅力大。店小二咧著嘴笑笑,說,“我們老板從不來的。”
“哦?”
墨棐坐下,抿了口茶,故作驚訝地接過話茬。店小二瞧著他一副俊秀的好皮相,尤其是那雙水汪汪的黑色眼睛,像是會說話似的,還隱約閃著光,心里不自覺地就放下了戒備,話也多了起來,“是啊,我來這兒這么久了,從來沒見過老板。平日里發(fā)放工錢都是自己去管事的那里領(lǐng),哎,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只要有銀子拿,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就好了,哪里還有什么閑心管老板來不來呢?!?p> 墨棐聽得一臉認真,還順手搖晃了幾下扇子,裝作不經(jīng)意間地向瞥,“嗯,瞧你們這茶樓生意倒是真挺不錯……哎,那房里是什么貴客,陣仗還不小?!?p> 店小二順著他的視線瞧過去,身形一頓,臉上的笑容停了停,再轉(zhuǎn)過頭來時,恢復(fù)如常,“這……我也不知。”
墨棐沒再說話,低頭喝茶,倒真像是隨口一問的樣子。
那小二暗地里捏了把冷汗,道,“二位爺先坐著,有什么吩咐叫我便成?!?p> 墨棐擺擺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小二便掀開簾子下了樓。
店小二前腳剛走,緊接著,方才一直跟個啞巴似的納溪就開始小聲嚷嚷,“我就知道這里絕對有貓膩,你看,那個店小二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說不定也是幽魂撐起來的傀儡,哼,還想糊弄我,什么樣的店老板會不來店里,一開口我就知道這其中肯定有玄機,爺我要查,你覺得就憑這幾個紙糊的人就能擋住我……小狐貍……你這什么眼神……”
墨棐收起憐憫的眼神,神色的復(fù)雜地把玩手里的扇子。神界幾萬年出這么個愚笨的玩意兒,還一不下心讓他成為了一方神祗,真不知該如何表示此刻的悲痛欲絕。
顯然,納溪并沒有將他的眼神理解透徹,樂滋滋的表達完自己的觀點之后,品著茶居高臨下地看著樓下往來的客人,問他,“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