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業(yè)還真等了幾乎一天,中午在附近小攤買雞蛋和大餅應(yīng)付,下午的時候打著駙馬府的大船在緩緩出現(xiàn)在江那頭,市舶司官吏立即就迎了上去,因為桅桿上打著駙馬府皇家旗號。
護送的是駙馬府的護院,加上船夫雜役一共二十多人。
這些人估計會在在京都停留幾日,然后南下。恭敬歸恭敬,任何從碼頭進出開元境內(nèi)的貨物開元府衙役都要檢查,市舶司協(xié)理。
這次小姑送來的和往年一樣,都是些南方特產(chǎn),有天麻、核桃這類稀奇玩意,也有一些特有果干,還有上好的大米和幾幅字畫。
最貴重的還是兩箱子外面塞著稻草,里面綢布包裹的古玩首飾,這些李業(yè)不太懂行,只知道有幾套瓷器,表面光滑干凈,工藝精湛,還有一些是翡翠制品的東西,有鐲子,杯子,最顯眼最大的是一個筆洗。
那護院頭子叫焦山,照著慶安公主交代的一一給李業(yè)說起來,哪些是送給他的,哪些是給太后賀壽的,都是些什么東西。
說到最后李業(yè)才明白過來,這一船幾大箱子的東西幾乎都是送給他的,給太后賀壽的只有那只翡翠筆洗,看起來是件珍寶。
他這個小姑是真的對他好,要是別人遇上太后大壽定然賣力討好,他還以為小姑給自己送東西只是順帶,主要還是為送太后壽禮,現(xiàn)在看來給太后送禮才是順帶的。
那些核桃等每個盒子里還附了白娟,上面用娟秀的字體寫著這有什么功效,應(yīng)該如何食用,想必是怕那護院記不得那么多,所以細心寫上的。
李業(yè)帶來的家丁根本不夠,他沒想到有這么多東西,于是所有人合力將貨物搬運上馬車,然后讓幾個家丁先趕著回家一趟再來。
李業(yè)和兩個丫頭在碼頭等著,駙馬府的護院他也安排他們?nèi)ネ醺∫灰梗贿^馬車肯定不夠,于是李業(yè)讓嚴申帶路,帶著十幾個人步行先走,船上的人不能都去,夜里必須有人住在船里看守。
李業(yè)一邊等一邊和駙馬府叫做焦山的護院頭子聊起來,既然駙馬府敢讓他擔當這份差事,那定是對他很信任的,畢竟北上水路日夜兼程也要好幾天,而且一路茫茫大江之上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這幾年又匪禍橫生,沒本事不敢讓他擔當此任。
李業(yè)問他一些一路上的情況,還有南方的情況,他都據(jù)實回答。
根據(jù)他說的水路上確實有水匪,但還沒大膽到敢對他們這樣的大船動手。
這些水匪大多是世代住在江邊的漁民,平時打漁為生,有些膽大的,敢搏命之徒若見著少人的小船就下手,而且一般下手都不會留活口,人死在茫茫大江里尸體都找不著,死無對證,官府也沒法出兵。
所以還叮囑他以后要是南下千萬不能坐小船,還要多帶人。
之后說著說著又說到瀘州的情況,說到這焦山這個肩膀很寬的大漢皺起眉頭:“世子你不知道,現(xiàn)在瀘州很亂,人心惶惶,駙馬府也不得安寧。
今年四月安蘇府有人造反,瀘州就連著安蘇府,出城向東不到一天就到安蘇府境地,反賊糾結(jié)了十余萬眾,那些日子瀘州城門連日緊閉,我們都不敢出門。”
“十余萬!”李業(yè)有些驚訝,他聽說過今年春天南方造反,但沒掀起多大風浪,沒想到情況居然這么嚴重,十幾萬規(guī)模的造反那可不是開玩笑的,可為什么平息得那么快呢?李業(yè)有些不解:“是真有十幾萬還是謠傳,為什么那么快就平亂了?”
“是真的世子,我奉駙馬爺之命去城頭上看過,那些人密密麻麻,蘇州城外連綿數(shù)百里,全部山頭都是人,到了晚上天邊都是亮的?!苯股胶笈碌牡溃骸安贿^亂賊都是拖家?guī)Э诘?,男女老少都有,十個里面才有兩個青壯漢子,但看起來確實嚇人。”
李業(yè)和秋兒、月兒都聽得入迷了,畢竟從沒見過那種場面,聽焦山說起來頓時覺得新奇。
“亂賊每過一處,村寨百姓要么交出糧食跟他們走,不走的就會被殺光,糧食交上去了不論多少一成交給圣公,剩下都要平分給所有人。
所以他們?nèi)嗽絹碓蕉?,到了瀘州的時候知府令城門緊閉,不放城外的人進來,城里的人出不去,亂賊攻不進來,就每日叫罵也沒有,瀘州城周邊村寨要么被他們殺光,要么就跟他們混在一處。
后來耗了幾天想攻城,可他們根本沒樓車,著甲的也不過那帶頭的圣公身邊親衛(wèi),沒辦法只能繞過瀘州城往北走了。”
李業(yè)點點頭,看來造反的頭領(lǐng),也就是那圣公也沒多高的水平啊,這樣下去人心渙散,他們是不可能走得遠的。
“那后來呢?”月兒連忙追問。
焦山露出大白牙笑道:“后來還能如何,他們攻不下城,人又那么多,很快就沒了糧,一開始吃樹皮,一路樹皮都被前面的人吃光了,后面的根本沒得吃。
好些人都是被逼來的,十數(shù)萬眾,走起來連綿數(shù)十里,幾座山都是,那圣公怎么能看得過來,走的走,散得散,很多人偷偷就跑回去了。
有些被圣公的人抓著殺了,但人一多抓都抓不過來。他們想北上去坪州,那里城墻不高,沖進去就可以搶糧。
可人還在路上就因為分糧食發(fā)生嘩變,自己人打了起來,最后官兵去的時候都沒剩下多少人了,蘇州知府撿了個大功勞。”
“死了很多人吧?!崩顦I(yè)問道。
焦山點點頭:“得有好幾萬吧,官兵殺了一些,但很多都是餓死的,那圣公逼著把這么多人聚在一處,一天就算只墊墊肚皮就要吃幾萬斤糧,賊子哪有那么多糧,前頭的人有樹皮吃,后頭的人可以偷偷跑,中間的就慘了,沒吃的又跑不出不來,最慘的時候都開始吃人了?!?p> 李業(yè)嘆口氣:“說到底大多數(shù)不過是尋常百姓罷了,那圣公抓到了嗎?”
焦山搖搖頭:“不知道,有些人說趁亂被官兵殺了,有些人說沒殺跑了,都不清楚,見過他的人不多,加上最后滿山都是尸首,被殺的,餓死的,根本就分不清了?!?p> “那可算好,這一殺就太平了?!痹聝郝犃诉@么久一直滿臉愁容,這下終于笑出來。
秋兒卻皺眉搖搖頭:“只怕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