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之中,幽幽之地,濃煙一陣一陣。他在夢境中追尋,一裊看不清的影。有一種直覺,他仿佛知道,不能停在原地等,他應該追,應該尋覓。
迷霧之中,出現(xiàn)一片灼熱的火海。
【花九重---你來了---】
火海中,她踩著火蓮,一步一步,朝他走來。身上三重衣,全是火光所化。飄飄渺渺一縷幽魂,如幻又如夢,所到之處,皆化火海。
她停止向前,再往前,火海會吞噬他腳下的土地。
這算久別重逢,還是物是人非?只是有那么一瞬,他腦海中有了這樣的念頭,如果他和她一樣,罪孽深重,是否可以同處一片火海?
【我打探到一些消息,八十一朵星云,九世人間均分。八朵星云已露面,還有一朵,不知為何,至今藏而不露。找到她,或許她活得夠久,能提供些線索?!?p> 八十一朵星云,八十一位鵲橋仙,當世人間共有九位,阿南的母親南華、千面女、可蘭、赤音、水家兄妹、梅長雪,再加上花九重自己才八位,還有一位至今杳無音信。佛涅的長生之謎,定與那位鵲橋仙有關(guān)。
【你注意到了嗎?似乎九命天女不再堅守規(guī)則——鵲橋仙不再拘泥于性別——我有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不會太順利——】
她說她的,他聽著。
【你看起來,很彷徨。鵲橋仙的身份,可還適應?】
【我——殺了很多人——】
四大家族,全毀在他手里,他成為闕國頭號通緝犯。
【你應該讓公子荼良守在你身邊,他會教你,如何保持理智?!?p> 【等我解決了阿南,再請他賜教——】
【阿南倒是個麻煩鬼,殺了無用,留著也無用。你自行處置吧,你不是我,不用顧慮太多?!?p> 【你要走了嗎?】
【這不是我的夢,他要醒了。你不用裝出一副舍不得的樣子,其實,你根本不在意我是否會失望,不是嗎?】
什么意思,他沒聽明白。他怎會不在意?
她又如何料定他不在意?
——
醒來,夜涼如水,眼角微微濕潤。沒想到,她真的托夢來了。只是說了太多不想聽的話,他更希望她能講個笑話,不喜歡太沉重的話題。
“主人---”
鶴戾大叫,斬斷破窗而入的枝條。雖然將枝條斬斷,那斷枝卻還是扎進了花九重的肩頭。
“花九重---”阿南在客棧外囂張地大喊,“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花九重忍痛拔掉樹枝,破門而出。
草木成網(wǎng),一劍直入腹地。
——
千面女聞聲趕到戰(zhàn)場,不由得大吃一驚。不過幾個時辰的功夫,阿南完全變了一個人,竟然壓制住了攻勢兇猛的花九重。
抽刀斷水水更流,沒完沒了了。
“別打了---不要傷及無辜---”
話剛出口,又有一座民樓被毀。
千面女氣壞了,大罵,道:
“花九重,還不快殺了這禍害---”
然而,他何嘗不想一擊制勝?只是這些草木難纏,特別是在命水的催動下,比毒蛇還狡猾。
——
月亮出來了,天光為刃,花九重稍稍占了上風,但還是無法徹底擊敗阿南。
此時,衣衫襤褸的可蘭騎著鬣狗趕到,沖花九重高聲喊道:
“快,用無花咒---”
當初青燕子便是用無花咒,滅了劍尊鶴戾。可蘭躲在暗處,瞧得清清楚楚,不禁暗暗佩服青燕子的手段。
阿南聽見可蘭的聲音,瞬間失了神,被神劍刺了個正著。一劍刺進腹部,卻如同刺進心頭,痛極了。他看見可蘭篤定的眼神,心更寒了。
最后,可蘭還是選擇站在他的對立面。
“什么無花咒---”
青燕子只教過他生花咒,從未提過‘無花咒’。草木席卷而來,他一個躲閃不及,被藤蔓拴住腳踝,倒吊高空中。
其余藤蔓乘機襲來,密密麻麻。
此時,他忽然想起,無花咒,不就是將生花咒倒著用嗎?生花咒可將紊亂的靈氣梳理成脈,無花咒則可將脈擊散為氣。
——
“啊---”
伴隨這一聲慘叫,空中出現(xiàn)一朵巨大的青蓮。樹枝源源不斷地涌入青蓮,卻都是有進無出。阿南被一股力吸著,漂離地面,眼睜睜地看著青蓮越來越近。
“他---他這是---要把阿南吸干不成?”
千面女惶恐,這咒法也太可怕了。
“花九重---你干什么——快停下來---”
——
青蓮花瓣片片打開,即將吞下最后的獵物——阿南。阿南側(cè)頭,視線落在可蘭的臉上。淚光在月色的映襯下,晶瑩而動人。
可笑啊,那些淚光,為他而閃爍。
也就是此刻,他才發(fā)覺,可蘭和巧兒一樣,長了一張楚楚可憐的臉。
“記住了,好好活著---”
“阿---阿南---”
眼淚終于沒能忍住,奪眶而出。
花瓣吞噬了阿南,殘軀碎裂,命格碎裂,星云重現(xiàn),星星點點,飄向遠處。
可蘭拔腿去追,千面女大喊:
“你去哪兒---”
——
沒多久,火星從青蓮內(nèi)溢出,火海吞噬青蓮,花九重從空中墜落,在地上來回翻滾,慘叫。身子已被燒焦,唯有腦袋還算完好。
“---得罪了---”
千面女撿起地上的石頭,朝他的頭狠狠砸下去。
生花咒雖然強大,卻也危險。在無法祛熱的情況下使用生花咒,無異于自殺。與其這樣受苦,倒不如死個痛快。而且死而復生的速度,比自愈要快。
——
荒郊野外,破廟之中,小乞丐奄奄一息,回光返照時,瞅見一片星云,由遠及近。好美的星云啊,臟兮兮的小手伸出去,抓住了。
小乞丐咽了氣,于黑暗中徘徊,邪惡的聲音咆哮個不停:
【血---肉---】
“你---你是誰?”
睜開眼,是位衣衫襤褸的女子,嘴角帶笑,身上帶血,瞧著還算和善。
“我叫可蘭,來---跟我走---”
小乞丐將手放進她的手心,那一刻,可蘭心中如有巨浪翻騰。
——
“你叫什么?”
“‘要飯的’---”
“嗯?這是名字?”
“不知道,他們都這樣叫我---這不是名字?”
“算不上名字,我替你取一個吧。知足常樂,就叫阿滿吧---”
那日之后,可蘭身邊便多了一貼狗皮膏藥,名喚阿滿。偶爾,她還會夢到阿南,夢到他扯著她的衣袖,叫她不要走。可蘭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阿南竟會對她說這樣的話。她以為,他無情無義,只在意巧兒。她以為他沒心沒肺,不念舊情。
“他是死于疾病,還是死于饑寒?”千面女問。
可蘭搖頭,直到阿滿在街上救了人,她才知道,阿滿死于疾病。
“我會守著他,不會讓他誤入歧途---”
直到今日,可蘭才領悟,唯有守護,才能保住本心,才不會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