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花無期回到長生閣,摁動那不起眼的浮塊,進入暗室。
密室中心,是個檀木棺材。
棺材里原本躺著一個面貌如花的女孩。她一天天長大,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女子。白皙似雪的肌膚,精致小巧的臉蛋,看起來格外討喜。她的身體雖然活著,靈魂卻早已死去。
生命之輪無法流轉(zhuǎn),她便永遠(yuǎn)不會睜開那雙漆黑如夜的雙眸。
為了能一睹那眸中靈動的神采,花無期將無數(shù)個和她年紀(jì)相仿的女孩吊在棺材上空,用鮮活的血供養(yǎng)她。這次也不例外,他把可憐的冬華吊起來,在她手上化開幾道口子,讓血滴到少女眉心,滲入她體內(nèi)。
花無期滿懷期待地喚道:
“阿鶯,醒來吧---”
——
仿佛是聽到他的呼喚,少女慢慢撐開沉重的眼瞼。
“啊---”
少女張口,發(fā)出沙啞的嚎聲,如剛蘇醒的野獸。
那雙漆黑的眼眸,如血色般猩紅。
花無期不覺得恐懼,只是滿懷欣喜地伸手從血泊中撈起那少女。
“阿鶯,你醒了---”
——
“啊---”
女子張口,依舊發(fā)出沙啞的叫聲,不能說話。
忽然間,她的血眸猛地睜大,映出如火的仇恨:
屋外的護衛(wèi)被一陣毒霧放倒,那個只有半張臉的男子,大步走進密室。
“啊---”
她大聲叫,并伸手要撲向那個地方。
但花無期死死抱住她,不讓她走,道:
“阿鶯,你別怕,有爹在---”
——
“當(dāng)真是父女情深啊??磥砦襾淼谜菚r候。今日月圓,一家三口終于團圓了---父親大人---心中可歡喜?”
聽書閣閣主摘下半張鬼面,露出發(fā)膿潰爛的左臉。
花無期震驚,說道:
“你這孽障,竟還活著---”
是啊,他還活著,他命不該絕。
還多虧了血蟒虛晃一槍,不然他還真沒辦法,乘他不備潛入密室。血蟒逃竄之際,將他吐在假山群中。
他一直藏在暗中,等待機會。
——
“孩兒怎敢讓父親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呢?”他獰笑,從腰間抽出鋒利的軟劍,道,“孩兒得先給父親送終啊---”
長劍一揮,一場廝殺,拉開序幕。
綿綿不斷的恨意,早已烙入骨子里。
——
那時,他不過是個缺乏父愛的小孩。整天就這樣期盼著,希望父親能多看自己一眼,多和自己說句話。但父親太過殘忍,連這點小小的愿望,也不愿滿足他,眼里只有妹妹阿鶯。
但老天是公平的,他得到了母親全部的愛。
那是他在這世上唯一僅存的陽光,已經(jīng)擁有一切的阿鶯卻依舊眼紅了,不惜為此謀害他。
毀了他的臉,毀了他的人生。
他氣不過,一盤毒魚,將阿鶯送進了地獄。
——
“父親啊父親,你怎么這么偏心呢?”
到底是偏心,還是無情?
母親犧牲自己的命為他求情,卻仍舊沒能博得父親的同情。
父親打斷他的雙手,將他趕出家門。他出門不久,又被暗魅暗算,斷了雙腳。他估摸著是花七滿干的,花七滿要他自生自滅,那時他才十歲。他用身上的衣裳買通一個乞丐,乞丐將他送進將軍府。
當(dāng)時牧九川追著一條狗打,追到大門口。
【娘,阿九被人打了---不是我干的---我沒欺負(fù)他---】
——
“若是那時,你不縱容阿鶯。若是那時,你肯為我尋解藥,我便不會日日活在地獄中,思忖著,如何報復(fù)你。這么多年,我茍活至今,便是為了今日---”
一道血光,擊飛行尸少女,震退了花無期。
血光來源于伊始之石,對付鬣狗最有效了。
花無期看到聽書閣主臉上冒出來很多紅色紋路,眼睛也變成了最嚇人的血紅色,頓時將目光看向門口:
【必須速戰(zhàn)速決---】
若是被府上人發(fā)現(xiàn),傳到老夫人耳朵里,那就不妙了。
——
只要能殺了花無期,為娘親報仇,就是墮落為魔又如何?
聽書閣主殘留在空中的劍氣,好似一只只從地獄里伸出來的魔爪,一有機會就沖向花無期。
縱然花無期武功造詣再高,縱然他有神兵護體,也斗不過一個本來就天賦異稟的怨魔。怨魔在速度和體能上,遠(yuǎn)遠(yuǎn)高于凡人,這是九命天女造物時便定下的規(guī)矩。再加上花九重與伊始之石的生氣完美融合,如虎添翼,所以花無期的身上也難以避免地增加了輕傷、重傷。
嗤---
劍氣滑過脖子,鮮血溢出。
——
血光化作一道道紅色透明的刀刃,扎入花無期的身體,將他身上靜脈寸寸斬斷。
花無期駭然倒地,血溢流成血泊。
還有最后一口氣,花無期瞪著面前殘忍的惡魔,道:
“孽子---”
——
“早知你今日會弒父,當(dāng)日便留你不得---”
若那日他真動手了,倒也好。
聽書閣主面色更加猙獰,魔化的跡象已經(jīng)占據(jù)他未腐爛的半張臉。猙獰的鬼面,已徹底褪去凡人該有的情緒。
【殺了他,快---殺了他---】
他舉起魔爪,正要下?lián)]時,他留意到花無期看著暈倒在地的怨魔阿鶯。此時怨魔花九重忽然想起來,父親在阿鶯面前,永遠(yuǎn)是個慈愛的好父親。
——
“不,我不殺你---”
聽書閣主奸邪一笑,拂袖甩出一道血光,斬斷空中的繩索,并迅速挪過去,接住血肉模糊的冬華。
“阿鶯比我孝順,不是么---”
聽書閣主抱著冬華,步入黑暗中。
送終這事,由阿鶯動手最合適。那些慘死阿鶯嘴下的孩子們,或許最希望看到花無期自食惡果這一幕。
——
多少個夜里,失去孩子的父母在夜里絕望地哭泣?
花無期可曾有一絲一毫的愧疚?
“不——阿鶯——我是你爹啊——阿鶯——”
爹爹?
這是個陌生的詞,反正行尸走肉聽不懂。
她只能看見,翻騰的血液。
啊,血氣啊。
再多一點,便能步入輪回。
奈何橋邊的花開得真艷麗,孟婆的茶最難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