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別易會難
隋文帝的額頭被撞得確實有些生疼，寬解安慰的話正欲脫口而出。一抬眸就瞥見獨孤皇后那雙充滿歉意和擔心的眼睛，直瞅他著一動不動。捉弄之心，油然而生。
“哎喲！哎喲！哎喲疼…哎喲！”
“我看看！瀾滄？瀾滄！快把御藥箱拿出來！”獨孤皇后頓時間急得直接自稱了‘我’，高呼招喚著在不遠處的瀾滄。
“唉！奴婢這就去！娘娘您別著急，稍等頃刻！”
其應若響的瀾滄，反應極快。立即站起的身子還未直穩(wěn)。面色幾許慌忙，手腳卻不凌亂。
駕輕就熟地找到放在柜臺上的一個小藥箱。不算太高，輕微伸手便能夠得著。
“娘娘！給！”瀾滄小跑到獨孤皇后身邊，將藥箱放在一旁平時用來置放茶盞糕點的正方木桌之上。小心打開后再取出一瓶去淤消腫的黃瓷藥酒和些整潔柔軟的許白色布棉，雙手盛遞了過去。繼而轉身，前去打了一盆熱度適宜的溫水。
獨孤皇后趕忙接過，從瓶中嘩嘩直倒出一半來，白色的布棉很快就被褐色刺鼻的濃藥味沾濕浸透。獨孤皇后不容待緩，眼睛盯準隋文帝略紅的左邊額頭，毫不猶豫‘啪’地一聲拍在了隋文帝的腦門上。
“嘶…”即便在心中已經早有所預備的隋文帝，還是被這動作迅猛的一下拍得眼前一抹黑，皺眉出聲。
“陛下…可否好一些了？！”獨孤皇后由于緊張和愧疚，微微低弓著腰。一手按在隋文帝的后腦勺，另一只手仍然保持著為他敷藥的姿勢。
“一點兒小磕小碰罷了！不必如此小題大做了！”隋文帝察覺到獨孤皇后的臉頰兩邊，開始沁出了絲絲細汗。掌心覆握住那只纖柔的小手，拉著她坐在自己身旁。
一直在近側恭順折腰交腹的瀾滄，自水盆中撈出一條巾帕，擰得稍干。接過獨孤皇后手中沾染了藥漬的布棉，以清洗干凈的巾帕為其輕輕擦拭了幾下。
端坐在軟榻上的隋文帝與獨孤皇后二人，不知在對望著說些什么悄悄話。
瀾滄觸目興嘆，忍不住心中歡喜，悄悄投去一眼后便即刻收回。水盆端走，藥箱清理好放回了原處。躡手躡腳地將殿內雜散藉亂的衣物，在極短的時間內全部疊齊擺整。同時，好巧不巧地找到了獨孤皇后親手裁做的那件夙煙羅袍衣。與收拾完備的小包袱，整齊地放在一起。
最后，瀾滄不聲不響地推開門扇走了出去，以免會過多打擾。并對始終候低頭在殿外候著的幾名宦官和宮人挨個拍了拍肩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里面。
宮人們心照不宣，登時領會。紛紛施禮告退，只留下了隋文帝隨身攜同的一名膚色黝黑的小宦官，低眉順眼。臂腕搭著一件厚薄適中的黑色披風，獨自守待。
殿外除了方才的一陣細碎的腳步以外，之后便是許久的鴉雀無聲。而羅堅殿內，則是一片的談笑風生。
隋文帝望著再次開始左右忙碌的獨孤皇后，她的身姿比一般女子要偏瘦些。平日對外都是一副端重寡言的模樣，此刻的背影卻看起來如許的綽約大方，伶俐溫柔。
“陛下，在外面不比在隋宮城里！遇事識人，萬事都要嚴慎謹細。吃喝住用，更不可馬虎大意。咦！找到啦？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瀾滄那丫頭…看！這件夙煙羅的面料十分特殊，既能內搭也可單穿！跟我給舟兒做的那件有點相似…還有這包袱里的！都是陛下素來喜愛吃的小吃糕點，臣妾跟瀾滄今日起了個大早在膳房做的。還有陛下的藥，千萬千萬不能忘記帶上了！哎喲？居然裝不下了！嗯…再找找有沒有大一點的包袱…”獨孤皇后喜形于色，彎著腰收拾著。自顧自自地敘述。然則并沒有意識到，隋文帝已經不知不覺地來到了她的身后站定。
“先別忙活了！來，坐這陪朕說會話兒吧！”隋文帝緊緊握住獨孤皇后的手心，牽她至窗臺這處的雙人對立而坐的榻上。
窗外的排列參樹間借著明亮的月光，變得不那么的朦朧漆黑。羅堅殿建造的和別處無一例，都是從簡質樸的格式。但被獨孤皇后以及宮女瀾滄打理得額外一番暖馨，香花綠草，枝繁葉茂。說不出的一種恬逸和舒適。
側頭望去，還可以看到有許多燕語鶯聲的稚鳥。不知沿著大興城外的溪流還是闊海，又或是來自不知不明的他處。懷著茫然激悅的心緒，飛進圍墻朝閣，降落在這片蔥蘢高大的樹木之間。失去了原有的生活與靈氣，也有的幾只會不時地追逐嬉鬧，但更多的是一次次茫然無措的沖撞和碰擊。
“朕不在的這些日子里…朝中主要的軍政事務，會有高昭玄和梁素兩位大臣處理代權！可能有些重大緊急的一部分，還是需要伽伽你親自過目參議下的！還有，你的身子骨體弱，容易侵傷多病！每日用過三膳以后，讓瀾滄為你煮些姜茶，既能暖胃又能驅寒！哎…朕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靜瑤了！平昔從小你們兩個人的性格不合，行事作風也是各不相同！沒了朕在中間左擠右夾，可她始終是喚你一聲姐姐，多少讓著一些啊…最不濟，不理她就是了！回頭你告訴朕！朕有的是法子擰轉她的脾氣…”
獨孤皇后坐在榻的一側，神情是一貫的認真，目不轉睛地盯著面前的隋文帝。有半片半枯的樹葉，輕輕地落在了她的發(fā)頂上。隋文帝注意到后，不假思索。一邊細膩叮囑，一邊自然為她撥下。
“哦～”獨孤皇后眼睛眨也不眨地聆聽，再隨即點頭。聽到末尾時，眨了一下，最終漫不經心地應答。
反倒是隋文帝卻不由得輕笑出聲：“嗯？伽伽今日怎么如此反常！朕嘮嘮叨叨一大堆，這次居然沒有嫌棄？”
“若是可以的話，陛下便繼續(xù)多嘮叨幾句吧…”
現在再次驟然反換成獨孤皇后一臉鎮(zhèn)定自若的樣子，兩臂的肘尖立于桌面。以便雙手有力，可以支撐著她那精巧的小下巴。
心有千千結，不忍吐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