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蘭花了一夜功夫,守在小廚房,潘摯想要做的事,她從來阻止不了。
潘胡氏將鈴蘭送到潘摯身邊作為陪嫁,也是看中鈴蘭穩(wěn)重,在許多事情上能夠提點一二,只是潘胡氏忽略了,這個女兒,本就是有自己主意的人。
面巾遮擋下的面容十分憔悴,淮紅花熬制時味道不好聞,鈴蘭不敢托付他人,面巾浸濕,掛在鼻子上,遮擋氣味,就連面盆的水都沾染了氣味,清早鈴蘭終于覺得熬的差不多了,將藥水盛好,蓋上食盒。
“鈴蘭,你在府里等我,等我回來……”潘摯如是說道。
這回,鈴蘭沒有懇求跟著,她知道,求了也有用。
躲過趙元休留在府里的眼線,潘摯抱著食盒,只身來到無名竹坊,其實路程一直很近,不過是潘摯出行皆行馬車,繞了些路程罷了。
走在小道上,一步步走進不遠處的房屋,潘摯的心如同被火燒灼,刺痛難忍。
青竹依舊含翠,靜謐一片,宛如死寂。
潘摯走近外室,,外室無人,內(nèi)室無人……也許是天意弄人,還是那間竹屋下,找到劉麗華。
竹屋前有一石桌,石桌上擺放著不少針線布匹,潘摯遠遠看見劉麗華坐著,縫制著手上的衣衫,四處圍著胳膊粗細的青竹,幽幽的清香,和趙元休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和當初自己看見他時,戀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潘摯看著她手上縫制的衣衫,顏色,形制,不禁在想,趙元休身上穿的,又有多少是出自她手。
劉麗華忽然抬首,站起身,面對眼前人,十分局促,“你來了?!?p> “阿姊好雅興,這是為王爺所制的嗎?”潘摯走近,石桌上,正好是兩張凳子。
“身為正妃,自是要大度,一正妃二側(cè)妃三庶妃,妾無數(shù),若要計較你這一個,早已不容你。說起來,我也曾向王爺提及,將你納進門,那時我還不曾知曉你二人往事,后來也覺得可笑,王爺是否多慮,只要我應允,想來,官家必不會駁了,阿姊你說,這是為何?”
劉麗華聽到此處,微有震驚。
“自是王爺愛中王妃,王妃進門四年,府中再無妾侍,可見王爺對待王妃,心之誠?!眲Ⅺ惾A如是道。
“嗯,話十分中聽,阿姊沒有說完,正妃進門,須得生下長子后,承繼正統(tǒng),方可納妾,延綿子嗣,此事,阿姊定是知曉吧?!迸藫吹氖?,伸向石桌上的布料撫摸著。
“確有聽聞,王妃失子,實為不幸,然而不幸中的萬幸,王妃身子無恙,還可繼續(xù)生育子嗣?!眲Ⅺ惾A似有歡喜,似有慶幸,露于表面,不似作假。
潘摯將食盒壓在布料中,打開食盒,食盒上層是一紫金壇子,潘摯雙手捧著放到石桌上,打開蓋子。
“阿姊,摯兒給你帶來一禮物?!?p> 濃濃惡臭從壇子中涌出,壇中之物早已腐爛,表層爬著不少腐蟲,劉麗華驚恐的看著壇中之物,依稀還能辨的,這是個逐漸成形的男嬰,潘摯看著她臉色驚恐的表情,感到了一陣痛快。
“如何,喜歡嗎?”
“摯兒,你這是,何苦。”劉麗華顫顫巍巍道。
“不知,我忍了許久,躲了許久,避了許久,逼迫我自己不恨你,不怨你,諒解你,可我無法容忍,我的孩兒沒了,你們卻可以濃情蜜意,享兒孫之樂?!?p> “摯兒,我……不可能的……”
“阿姊,王爺待我甚好,可都是假的,他日日思念著你,他對我的深情,是因為你,他對我的溫柔,是因為你,他對我寬容,是因為你……我如何能容忍下去……”
潘摯的表情猙獰,幾乎要嚇退劉麗華。
“摯兒,德昌對你,亦是真心實意,即便一開始是有所目的,可他對你的心,絕無摻假,你要信他?!?p> “德昌?我……從未喚過他的名字,我自嫁予他,他便不再這個名字?!迸藫闯冻鲆粋€笑容,她多想在這個女人面前維持所有的儀態(tài),她不想在劉麗華面前失了大家之女的風骨,不想讓她得意,她要笑到最后。
“摯兒……”
“阿姊,此處乃我孩兒的葬身之處,摯兒想求阿姊,讓我孩兒埋于此處,可好?”
這是報復,埋在此處,純粹是希望他們二人日日夜夜記著他們對她的所作所為。
劉麗華頷首應允。
“謝阿姊成全,摯兒還有一愿。”說著,打開食盒的下層,那是一個銀質(zhì)的小碗,碗內(nèi)是一褐色的液體,潘摯小心翼翼的端到劉麗華面前,苦澀的氣味撲向劉麗華,劉麗華抓著衣料的手,不自覺的松開,披風順著她的褪間的衣裙悄然滑落。
“阿姊,摯兒親自為阿姊熬了這碗湯藥,還請阿姊不要辜負摯兒的良苦用心,摯兒可是下了好大的劑量,熬了一夜,只求阿姊與我,能得安生?!迸藫措p眼緊盯著她,正巧撞上了她濕潤的雙目。
這樣的眼神,,潘摯總在無意中見過好多次,那樣凄哀,那樣悲涼,那樣……我見猶憐。
劉麗華坐在石凳上,雙眼盯著碗中之物,雙唇微微開啟,忽然自嘲的一笑。
“許多話,很早便想予你說,總是不知如何開口,又害怕當你知曉一切的時候,就是我失去一切的時候。說與不說,煎熬了許久,現(xiàn)在可以,可以了……”
劉麗華說話時,似無力氣,渾身無力,眼光從潘摯身上,移到四周青竹,最后移到石桌上。
“說吧,許多事被隱瞞了這么些年,也乏味了?!?p> 劉麗華手觸摸上石桌上的衣料,動作輕柔,似乎隔著這些衣料,就是觸摸著趙元休。
“許多事情,和所有人想象的不一樣,哥哥一直待我如同兄妹,假借夫妻身份,也只是為了討個生活,可沒有人相信,沒有人,當年,我被趕出王府,甚至不許踏入東京城半步,我死心了,原就沒有指望能夠回去,我與王爺爭吵,希望能夠各自退一步,他偏偏起了性子,拂袖離去。
沒多久,他又回來了,說是碰上一個與我很是相像的女子,派了人去跟蹤,還把畫卷拿予我瞧,那畫卷哪還能瞧出模樣,只有那雙眼睛,讓人一看,就覺得,那是我。他告訴我,他的計劃。我沒有小字,他為我取小字,就當做是誓言,那時,我沒有反對,我如螻蟻,怎敢與明妃比擬,她有得選,我沒有,我羨慕明妃,卻不可能成為明妃,我有私心,也盼著能夠長長久久在王爺身邊,也許你不信,我接近你,試探你的心意,從未想過取而代之,我只是想,你不會如同旁人一樣厭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