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fēng)呼嘯而過,那茫茫大雪如鵝毛般飄落大地。遠(yuǎn)處的群山皆墨色,世界一片黑紅。
陳子墨睜開眼睛,只見天上掛著一輪血紅大日。那鵝毛大雪,漆黑如墨。
血日當(dāng)空,黑色雪花紛落。
陳子墨舉目四望,發(fā)現(xiàn)自己又回到了那座山頭。
多日前,自己曾經(jīng)做過一個夢。夢到一片無際的原野,一座山頭,和一座如巨獸匍匐的大城。
那座大城,旌旗如林。
旗桿之上,掛著茫茫多的赤裸之人。鮮血匯聚成河,繞城而過。城門處那座青石橋上,遞水的老麼麼忙前忙后。被甲士押送出城的男女老幼,喝完水后,便被徑直推入河中。
青石橋上那塊石碑,青光繚繞,各不相同的三幅畫面一閃而逝。
陳子墨記得,當(dāng)初大城中央那桿旗子上懸掛的男人還未死,催促他離開這里,告誡他不該回來。
此時此刻,那桿旗之上,空無一物。
他舉目望去,那座大城萬人空巷,在城外那片積雪覆蓋的原野上聚集。縱橫列陣,旌旗密布。一眼望去,排成方列的人群,整齊劃一,茫茫多。
沖天的煞氣和血日反射的刀光,將這方昏暗的天地照亮。只見大城上空,烏云匯聚,露出一張巨大的餓鬼面龐。
突然,一道身影從天而落,砸在陳子墨所在的山頭不遠(yuǎn)處。
他定睛看去,原來是飛上虛空,和玉虛宗八劫仙人大戰(zhàn)的謝石。
陳子墨驚喜問道:“謝先生,贏了還是輸了?”
謝石吐出一口老血,呵呵笑道:“黃博功參造化,早已脫離地仙范疇,與金仙相比只高不低?!?p> “輸了?”陳子墨試探道。
“你當(dāng)儒家賢人和人間法執(zhí)事是吃干飯的啊。”謝石笑道:“各自后退一步,不輸不贏?!?p> 陳子墨內(nèi)心震撼,對八劫仙人的戰(zhàn)力有了模糊的認(rèn)知。
別的不說,單論謝石和隋后的超絕戰(zhàn)力,就能排進當(dāng)今天下那兩張榜的任意一張。
龍虎榜。
列舉天下戰(zhàn)力超絕的前二十人,龍榜十人,虎榜十人。
能和這兩人聯(lián)手打成平手,玉虛宗老祖黃博肯定也位列龍虎榜,而且排名更靠前。
“你來鬼方干什么?”謝石問道。
陳子墨身形一震,失聲道:“這里是鬼方?”
謝石點點頭,說道:“這里還是鬼方腹地,靠近幽冥鬼都?!?p> 陳子墨釋然,難怪這里陰沉沉,煞氣沖天。想來這世間除了鬼物匯聚之地的鬼方和幽冥界,再沒有那個地方有如此濃厚的鬼氣了。
“我以前做過一個同樣的夢,來過這里一次?!标愖幽忉尩馈?p> “以夢境神游萬里?”謝石驚嘆道:“陳子墨,你到底是人是鬼啊?”
陳子墨翻了個白眼,聳聳肩說道:“有什么講究?”
“神游萬里,非道門出竅境修士不可。你一個小小洞虛境修士,能神游萬里?”
陳子墨聞言心中大動,洞虛境,自己是洞虛境修士了?
謝石看出他臉上的疑惑,笑道:“你是身在寶山不識寶。你脖子上那塊玉佩,正是涉及楚國一國氣運的和氏璧。朱蒙那方玉印,是扶余國的傳國玉璽。你一人獨得兩國氣運,加之月亮精華淬煉體魄,才躋身第三境洞虛境。陳子墨,你認(rèn)為此事很值得高興嗎?”
陳子墨一陣頭大。
兩國氣運加身,他怎么覺得像是兩座大山壓在肩上啊。
一個楚國就已經(jīng)讓他很難纏了,如果再加上一個不知修為深淺的朱蒙,豈不是更難堪。
等等,朱蒙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扶余國的開國之君嗎?
莫非,那個喜歡沒事抬頭望天,專門偷看過路仙子裙下(和諧)風(fēng)光的猥瑣老頭,就是他?
陳子墨頭更大了。此時此刻,自己肉身還在張府,朱蒙就住在自己隔壁。如果他要殺人奪寶,報復(fù)自己竊取扶余國氣運之仇,還不是一個屁的功夫?
謝石笑道:“朱蒙是扶余國開國之君不假,但他和儒家有筆買賣,容不得他胡來。再且,這本就是元圣的意思,你大可心安理得的享有兩國氣運?!?p> 陳子墨疑惑的看著謝石,對他話里的意思很不明白。元圣怎么又摻雜進來了,他老人家不是快死了么。不好好閉關(guān),還來摻雜這些破事,真的是老壽星嫌命長啊。
謝石何許人也,對陳子墨心中所想心知肚明。他笑道:“我只能告訴你一事,你可知三教論道是在何年?”
陳子墨隨口道:“大家不都說是在八年前嘛。”
謝石似笑非笑的問道:“你今年幾歲?”
陳子墨突然愣住了。
今年他八歲。
謝石拍了拍他肩膀,輕聲說道:“還記不記得你送給你大哥的那顆文膽,正是你出生之時,一個老書生送給你的?!?p> 陳子墨聯(lián)想到很多,關(guān)于文膽,關(guān)于小墨人兒,關(guān)于心湖中那株通天蓮花。此三物,稷下學(xué)宮王祭酒曾說過,是三教圣物。
如此說來,陳子墨本來身具三教圣物,只是后來他把文膽送給了大哥。最終的結(jié)果,就是大哥成為了儒家元圣的衣缽傳人。
想到此,他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再聯(lián)想到當(dāng)初在那片樹林里,老爹和娘親對自己說的那番晦澀難明的話,陳子墨覺得這是一局大棋啊。
陳子墨心念百轉(zhuǎn),想了很多,也猜測了很多。但僅憑現(xiàn)在的這一丁點線索,他當(dāng)然看不透三教圣人為何在他身上下這么大的賭注。
記得娘親曾經(jīng)告誡過他,關(guān)于她身死,關(guān)于大哥和自己的伴生之物,牽扯到諸子百家的大道之爭。
為此,祖師鬼先生和諸界一眾大人物大打出手,最終都只能妥協(xié)了事。
自己現(xiàn)在才僅僅是個洞虛小修士,何德何能,去攪合這趟渾水。
想明白其中道理,陳子墨使勁搖了搖頭,打定主意要盡快上昆侖山,修補好心湖后刻苦修煉,爭取早日成為神游萬里的出竅境仙人。
再去彼岸尋找雙親,問詢答案。
大地劇烈的振動起來,陳子墨隨謝石望向幽冥鬼都,只見那里百萬大軍已經(jīng)開拔,往他們所在山頭進發(fā)。
謝石愁眉苦臉的說道:“我還得向你借一樣?xùn)|西。”
陳子墨點點頭說道:“謝先生請講。”
“道祖遺物小墨人兒,本是道祖悟道的那片蓮池中的墨魚。他先天克制鬼物,而且黑河最適合他修行。將來走江入海,魚躍龍門,化作真龍的機會很大?!敝x石說道。
“謝先生是想讓小墨人兒去黑河駐守,抵御鬼方大軍渡河南下?”陳子墨問道。
“黑河發(fā)源于鬼方,水中蘊含有濃郁鬼氣。雖然彼岸佛陀凈化過一次,但仍舊是杯水車薪。如果小墨人兒進入黑河,能夠?qū)⒑又泄須馕{殆盡,鬼方大軍渡河就會困難很多。”
“可小墨人兒在和懸空寺星河大師一戰(zhàn)中跌落境界,現(xiàn)在不過是妖修五重山。以他目前的狀況,對上鬼方國師或者任意一尊惡鬼,都是螳臂當(dāng)車啊?!标愖幽珦?dān)憂道。
謝石呵呵笑道:“你無需擔(dān)心,小墨人兒本身就是九重山的大妖,雖然跌境,但如果有上乘的妖丹吞噬,就能很快恢復(fù)境界。而且,李慕華已經(jīng)在黑河岸邊為他建了生祠,塑了金身。有人間香火加持,小家伙的福緣不比你差?!?p> “上乘妖丹何其珍貴,謝先生你有嗎?”陳子墨不悅道。
謝石呵呵一笑,張開手掌,一顆龍眼大小的金色妖丹躺在手心。
“和玉虛宗老祖黃博做了筆交易,正好他有一顆修行萬年的蛟龍妖丹?!?p> 陳子墨雖然臉上不喜,舍不得小墨人兒以身犯險,但這顆妖丹還是很有誘惑力的。
“儒家讀書人,彎彎腸子可真多。”陳子墨嘟囔道。
謝石哈哈大笑道:“比起你兩位師叔魏央和蘇沁陽,我還差得遠(yuǎn)了?!?p> 陳子墨不好擅作主張,只得以神識詢問心湖中的小墨人兒。
遠(yuǎn)在萬里之外的龍原城張府,小墨人兒從陳子墨口中聽聞此消息后,興奮得直打滾兒。毫不猶豫的滿口答應(yīng)了謝石的提議,愿意在黑河鎮(zhèn)守一百年。
陳子墨心中痛罵,罵小墨人兒重利忘義,棄朋友于不顧,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既然小墨人兒答應(yīng)了,陳子墨也不便多說什么。
謝石一跺腳,鬼方腹地這座大山,被跺得四分五裂。百里開外的百萬鬼族大軍,被生生定在原地。
“謝石,可敢于我一戰(zhàn)?”有人喊道。
謝石冷笑一聲,抓著陳子墨的肩膀一閃而逝,沒有理會鬼將的邀戰(zhàn)。
陳子墨神魂回到肉體之中,當(dāng)他睜開眼的時候,小墨人兒已經(jīng)跑出心湖,撕開白色巨繭,跳到謝石肩膀上,咿咿呀呀的說個不停。
陳子墨翻身而起,伸手一個板栗敲在小家伙頭上,沒好氣道:“紙糊的兄弟之情,從此以后,我走我的陽關(guān)道,你過你的獨木橋。”
謝石哈哈大笑著將蛟龍妖丹交給小墨人兒,說道:“最好去黑河吞噬,有助于你煉化得更徹底。”
小墨人兒一閃而逝,消失在龍原城張府中。
小綠人兒坐在陳子墨肩頭,咿咿呀呀的啜泣不止,顯然很舍不得這個小冤家的離去。
陳子墨更是一臉錯愕,他娘的,這么著急,一聲招呼也不打就走了。這紙糊的交情,果然經(jīng)不住世道人心的檢驗啊。
陳子墨無奈,只得任由他去。
謝石蹲在廂房門檻上,朱蒙一個閃身進屋,舉起拳頭就砸,嘴里罵道:“娘希匹的謝石,扶余國氣運被陳小子吞噬了,我們之間的交易還算不算數(shù)?”
謝石伸手接住朱蒙的拳頭,笑道:“來來來,朱老哥里面請,喝口熱茶消消氣?!?p> 謝石小跑進屋,給朱蒙倒了一杯熱茶,笑道:“大茂欽昏庸誤國,妖魔鬼怪當(dāng)?shù)?,按儒家的說法是無道昏君,人心盡失。朱老哥,扶余國復(fù)國,取而代之是順應(yīng)天道人心?!?p> 朱蒙緩了口氣,壓下胸中怒火,沉聲道:“老子?xùn)|躲西藏,積累了兩千年的扶余國氣運丟失殆盡,以后如何能鎮(zhèn)守那洶洶民意?”
謝石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說道:“只要儒家愿意,任何一國的氣運,都能轉(zhuǎn)嫁到他人身上?!?p> 朱蒙一聽此言,不但不高興,反而勃然大怒。罵道:“娘希匹的,所以你就把扶余國的氣運轉(zhuǎn)嫁到陳小子身上了?”
陳子墨尷尬的笑了笑,說道:“要不我還給你?”
朱蒙眉頭一展,笑道:“陳小子說話算話啊?!?p> 謝石連忙制止道:“別,現(xiàn)在扶余國氣運已經(jīng)和楚國氣運融為一體,還不了了。”
陳子墨聞言,臉色一愣。
楚國和氏璧蘊含楚國氣運,對自己來說性命攸關(guān),確實不能還了。
朱蒙雙手捂臉,痛罵道:“儒家就沒一個正經(jīng)的讀書人,彎彎腸子比松江的彎還多?!?p> 謝石見朱蒙那副凄慘猥瑣的模樣,不由得開懷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