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雁下意識做完才在心中訕笑一聲,自己當真是入鄉(xiāng)隨俗到十分自然了。
所謂七姐,便是民間流傳能滿足閨閣女兒心愿的神女,眼前這尊神女像便雕塑得尤為端莊美麗,衣袂飄飄,恍若天仙。
神像前的桌案上供奉之物并非瓜果熟食和煙火香料,而是大把大把的小玩意兒,都是些女孩子能做出來的,香囊手帕釵環(huán)飾物,偏精致細巧,香風陣陣。
跪在神像前的蒲團上老老實實拜了幾拜,趁清柔正虔誠的閉目許愿之際,清雁環(huán)顧四周,頗為感嘆道:“這弄得還真像模像樣的……”
清柔依舊閉目,口中卻毫不留情的打斷了她,“有話出去再說。”
清雁只得閉口,百無聊賴的開始掰手指。
也不知清柔到底攢了多少愿望要一次性許完,清雁覺得自己腿都開始發(fā)麻了,才見她施施然睜開了雙眼。
清雁忙道:“完了我們就快出去吧?”
若再不站起來走動走動,她覺得自己腿都要廢了。
清柔瞥了她一眼,忽然問道:“你許了什么愿?”
“……”
講真的,她忘許愿了。
但這話顯然不能說,她便胡謅道:“也就是咱們全家幸?!桨岔標焐兜模际抢弦惶?,年年都這么許?!?p> 清柔看她的眼神頓時更奇怪了。
等她們奉上手帕,清雁還頗為不舍的多瞧了幾眼帕子上齊整雅致的繡花,識相的將“可惜了”之類的話咽了回去。
拜過七姐又湊了一回熱鬧,人群漸漸的便散了,畢竟家家戶戶明天都還有農活要干,就算慶祝佳節(jié)也不能耽誤了做事。
一家人正慢悠悠的往回走,陳四叔夫婦陪著老爺子走在最前面,兩個小子跟在后面,清柔便拖著清雁放緩腳步,跟他們落下了一大截。
清雁心知她有話要說,便也沒掙扎反抗,只慢悠悠的晃蕩著,踩著地上鋪陳的月光聽著四下蟬鳴蛙鳴,倒也別有一番趣味。
就在她神飛天外之際,忽得只聽清柔問道:“你當真……每年都只許闔家順遂的愿望么?”
清雁反應了會兒,也沒搞懂她究竟想知道什么,便隨口道:“是啊?!?p> 又憋了半天,才聽她的聲音再次響起,雖然就跟蚊子哼哼似的,“那你……就沒想過……祈求姻緣……之類的?”
乍從十來歲小姑娘的口中說出這話,清雁不由呆了呆。
且聽她這話音,好似不祈求姻緣就十分不正常似的。
措辭了半天,慎之又慎,清雁才十分謹慎的道:“似我們這樣的年紀,說姻緣之事為時尚早吧?”
若她沒記錯的話,今年她才十三歲,清柔比她還小一歲呢。
“這……還早?”清柔仿佛比她更為驚訝,訝然之余還覺羞惱,只覺是她在愚弄自己,便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女子十五之齡便已及笄,到那時就算你不想,爹娘也會踢你出門的?!?p> 清雁徹底的呆住了。
十五六歲就結婚,在現(xiàn)代那是犯法的吧?
但這個念頭只一閃就過去了,何謂現(xiàn)代,此時耳中聽著蛙鳴蟬聲,眼中這夜幕之下的小村莊是如此的熟悉,五感之間如此清晰明白,說不定那二十多年的現(xiàn)代記憶不過是南柯一夢,只是她的一番臆想罷了。
清柔見她呆呆的,倒是恍然大悟,原來她不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倒像是真糊涂呢。
想著心中倒是有了些優(yōu)越感,竟破天荒的主動挽起了清雁的手臂,在她耳邊壓低了嗓音語重心長道:“不過你也不用怕,到時候若真沒有心儀的人選,便學我,哭天抹淚誓死不從,爹娘還能摁著你上花轎不成?”
清雁:“……”
這小丫頭未免也太早熟了,也不知都是跟誰學來的。
稀里糊涂的被挽著胳膊走了一路,終于在月上樹梢時回到了家。
陳四嬸惦記著晚飯后還有碗筷未刷,急忙忙就去了廚房。陳渝上躥下跳精力飽滿正愁沒處發(fā)泄,忙也跟著幫工去了。
老爺子照舊端坐大堂喝茶,但孩子們都知道,他只會坐一盞茶的功夫,很快便要去書房,或查問他們的學業(yè),或自己秉燭夜讀。
陳四叔與陳瀟父子倆因常年在山中連夜打獵的緣故,目力練得極好,在夜幕籠罩之下也可視物,便不耽誤時辰,趁著薄薄的月光便在院中將前幾日在山里砍的柴火給劈了,兩柄板斧此起彼伏,當真是熱鬧的很。
清雁和清柔二人趁著爺爺吹涼茶水的功夫溜去了后院,兩人合力且十分小心翼翼的才將那碩大的孔明燈抬去了前院。
陳四叔一下子便被吸引住了,待定眼看清這是個什么玩意兒,頓時便笑出了聲。
清柔臉皮子薄,惱羞成怒道:“爹爹都不知這是什么,做何而用,便要嘲笑我們,豈非欺人太甚?”
也是仗著親爹脾氣好才敢如此出言不遜,但聽身后忽得響起了老爺子涼涼的聲音,“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怎么欺人太甚了?”
清柔忙縮了脖子,拽著清雁的衣袖躲她身后去了。
陳四叔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上前來攙扶站在臺階上的老爺子,溫聲道:“爹,您也來看看,孩子們搗鼓出了什么好玩的東西?!?p> 老爺子一揮手拒絕攙扶,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淖约鹤吡讼聛?,中氣十足的訓道:“我用不著你來扶,你少生幾個皮猴子來氣我就成了!”
陳四叔一邊陪著笑一邊使眼色,兩只本來纏在一起的皮猴子立馬會意,忙奔了過去,一左一右將老爺子牢牢的扶住了。
老爺子雖經常嘴上罵她們,但心中卻是最疼她們的。此時被奉承的心中十分熨帖,這才正經瞅了起來,“這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陳渝在廚房洗碗,耳朵卻豎起來聽外面的動靜,此時早就按捺不住,甩著手上的油水便沖了出來,興沖沖道:“爺爺!讓我來告訴你,這是我們做的孔明燈!”
陳瀟見他甩得滿身都是水,默默地將搭在肩上擦汗的毛巾遞給了他。
清雁可得意的很,原以為大家都不知孔明燈只是因為孤陋寡聞,但連學識淵博的老爺子都不知道,看來是這個朝代確實沒有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