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早晨,綰桃和白歌已站立在了平鎏山腳下,翻過面前的這座門山,登上第二座平鎏主峰,她就到達自己的家了。白歌也顯得很是興奮,精神抖擻地在她身邊踱著小步躍躍欲試。綰桃與白歌花了一個時辰翻過門山,門山開鑿了三尺寬的臺階,除了稍稍陡峭外,登起來并不困難。翻過門山之后她們短暫地休息了一小會兒,便向平鎏山主峰進發(fā)了。平鎏山的路徑不同于門山,它終年被積雪覆蓋,且沒有階梯可循,攀登起來極為困難。但這對于綰桃而言并非難事,因為她自小生于此長于此,再加上每年一次的桃源鑒護送之行,這條路徑于她而言再輕松不過了。在半個時辰之后,她們已越過積雪輕掩的灌木叢林,到達了空無一物的云積嶺。云積嶺除去巖石與皚皚白雪再無它物,越向上走雪越來越厚,在最深處潔白如云的雪幾乎沒過膝蓋,這便是云積嶺名稱的由來。越過云積嶺,路上積雪突然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卻是晶瑩平滑的冰石。在這蜿蜒曲折的冰石徑上行走,常人是走不出三五丈遠的,因為光潔濕滑的冰面包裹石片形成的山間路面,甚至連站立都不易。但綰桃卻顯得毫無阻礙,因為她可以辨別冰面上常人難以發(fā)現(xiàn)的微小氣孔,踩著這些氣孔密集的粗糙處,腳便不會溜滑。白歌緊跟在她身后,它也熟知了這些隱秘技能,尾隨綰桃的腳步落點,毫不費力地一路向上登去。
再一個時辰之后,她們到達了平鎏山頂,隨即面前的視野柔和起來,路面的積雪冰掛消失不再,脫去了冰雪裹挾的群山密林便活脫脫生氣十足地撲面而來。綰桃深吸了一口這熟悉的山間味道,大叫一聲“我回來了!”就歡快地向前跑去。在轉過那塊刻有陶子親題“平鎏峰”三個大字的巨石后,白歌突然在她前面停住了腳步,與此同時綰桃也感受到一種異樣的氣氛將自己包圍。
“爹!我回來了!”綰桃試探性地向前方寫有“桃源澗舍”牌匾的庭院中叫喊了一聲,沒有回應,只有院中屋脊上一只鳥的啾啾凄鳴在山谷間回響。
綰桃?guī)е苫罂觳较蛟鹤幼呷?,他感覺到奇怪,平日這個時候應是爹爹品酒閱讀的時間,若聽到她的叫喊,爹爹一定是會急不可奈地跑出迎接的,而他喂養(yǎng)的那只金絲小雀,此時也會隨著爹爹的欣喜起立而開始熱烈撲鳴。可是當綰桃進到院內(nèi)時,并沒有見到急切向她走來的爹爹,卻發(fā)現(xiàn)屋脊上的那只鳥兒正是爹爹精心豢養(yǎng)的金絲小雀,還有爹爹為它親手編制的那只竹籠,已被踩得粉碎且遺棄于院子中央那棵老桃樹之下。綰桃迅速跑進了院子正中的一間大屋,屋內(nèi)案幾翻倒物品散亂,地上還有血跡,她立即拔出腰間竹劍,警覺地向四周察看。在確認屋內(nèi)無人后,她向白歌示意“輕一點”便慢慢地向右側內(nèi)室走去。
這間屋子便是供奉桃源鑒的場所。首選映入綰桃眼簾的是室中香案之上的焚香已經(jīng)燃盡,這說明爹爹離開已有一段時間了,如果他在,是不會讓它們熄滅的。綰桃將短劍插回腰間鞘中,急忙跑到案前,猛地一掌向案角拍去,案下一個暗盒彈開時她看到里面空空如也,桃源鑒上鑒已經(jīng)不在了。
綰桃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口,她喚聲“白歌!”便立即抬腿向院外跑去。她和白歌從院子側門出來,拐到院子后方,穿過那條自峰頂傾瀉而下的山澗,就來到一個懸崖上。這是爹爹與她演練過多次的一條路線,作為桃源鑒的守護者,第一要務是保證桃源鑒的絕對安全。因此,當桃源鑒受到威脅時,她們會攜桃源鑒沿這條路線迅速撤離。現(xiàn)在桃源鑒不見了,而在她打開暗盒前它仍完整地關閉著,她相信桃源鑒還是安全的,應該是爹爹親自將它取出的而非被他人強擄。她猜想爹爹應該是帶著桃源鑒上鑒順利脫身了。她在懸崖邊仔細檢查,發(fā)現(xiàn)了一些血跡,這些血跡自她來時的路徑一路滴灑,然后便在崖邊消失不見。
“白歌?!本U桃叫過白歌,拍了拍它的頭說:“回去等我?!北戕D身自崖上縱身躍下。
懸崖深不可測,綰桃在下降的過程中只感到一陣陣濕霧撲面而來,她在心中默數(shù)過十下后便看見一篷密集的粗藤快速向自己接近,她將身體側轉,在空中用后背撞擊了這些綠植以降低下落的速度,當右方山體上那棵橫向生長的針葉松樹出現(xiàn)在她眼中時,她伸出手抓住一根下垂的藤蔓,身體便向山體蕩去。她盡力將自己蕩向那棵針葉松樹,在接近針葉松樹左側的那篷常青藤時,她松開手,身體便穿過常青藤落入到山腰中一個隱藏的山洞里。綰桃在落地的瞬間順勢翻滾了幾下,蹲起時已將竹劍緊握在手。她聽了聽四周,輕輕站起,隨后背貼石壁緩緩向洞中移動腳步。
“爹!爹!”綰桃輕聲向洞內(nèi)叫喊。
“桃兒!”石洞深處就傳來爹爹微弱的呼聲。
自綰桃離開后柳韻之就急切地盼望著她的歸期,他未曾料到的是自己對她的思念居然到來得如此之快,且似洪水猛獸般不可阻擋。綰桃才走了沒多久,在晚膳時間到來時他居然對食物了無興趣,于是被一次又一次的用餐催促惹惱了的他干脆回話不吃了。他獨自默坐在房中,深深體會到了綰桃不在身邊時那種自心底深處蔓延而至的孤獨。柳韻之開始為自己當時沒有堅持而后悔起來,平鎏山雖不允許外人進入,如果自己堅持要隨綰桃而去,也許她也是會答應的吧,柳韻之這樣想。更何況他有了汐玉在身,攀登上去也應是沒有困難的。柳韻之于是懊惱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他從懷中掏出那塊汐玉輕輕地放到案上,緊緊拿眼盯住它說,我可不管,到時候見不到你,縱使是刀山劍林我也要攀上去將你找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