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到明天還沒有進展,斗勁就會直接撤軍了,這個長水旗讓他前面節(jié)省的時間揮霍一空,原以為會提前結(jié)束的戰(zhàn)事拖到現(xiàn)在,鬻羆一定不太高興。
還有那些一起南來的小伙伴們,他們一定不會錯過這樣一個詆毀自己的好機會。
達木措滿臉愁容的環(huán)顧四周。
達木措是長水旗的首領,二十來歲的他如今沒有了三年前坐上首領位置時意氣風發(fā)。
他剛剛帶著他的部落躲過了一場滅頂之災。
作為青湟草原上七旗聯(lián)盟之一,他和部落的男兒們一起多次挫敗了西鳳城試圖吞并青湟草原的企圖。
七旗聯(lián)盟才是青湟草原的主宰,這個信念是每個七旗聯(lián)盟人堅信不疑的,直到半個多月以前。
黑鋒軍來勢洶洶,勢不可擋。
七旗聯(lián)盟還沒有來得及拉出自己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勁銳勇士,就土崩瓦解,摧枯拉朽般的崩盤了。
長水旗在聯(lián)盟里一直是比較弱小的存在,人數(shù)不多,地處偏遠,這些昔日的劣勢,今天成為他們生存下來的原因。
見勢不妙的達木措從斥候傳回的消息敏銳的察覺了危險,力排眾議率部遠遁,直接進入了人跡罕至的戈壁灘。
雖說躲過了一場劫難,并沒有真正的轉(zhuǎn)危為安。
就算沒有追兵和疾病,在這片號稱生命禁區(qū)的土地上,僅是饑渴一樣就會讓長水旗滅亡。
他們現(xiàn)在所處的位置不過是戈壁灘東部最凸出的砂石灣。
每當日出天明后的時光,達木措總能看到自己的族人突然倒在滾湯的石礫灘上,高溫日曬、缺水少糧這些困難就是長水旗最大的敵人。
不過最讓達木措擔憂的不是這些外部的艱險,而是來自長水旗內(nèi)部不和諧的聲音。
達木措的叔叔納吉,長水旗最好的射手,一直是達木措統(tǒng)治下最大的反對者。
納吉也一直是對長水旗加入七旗聯(lián)盟的堅定反對者。
對于這次達木措的戰(zhàn)略轉(zhuǎn)進,納吉一開始并沒有反對,這一點出乎達木措的意料。
達木措本打算如果納吉激烈反對的話,不排除采取措施直接解除這個一直困惑自己的難題。
納吉的配合和順應,讓達木措失去了動手的機會和理由。
但是,長水旗進入戈壁灘以來,部落內(nèi)部的質(zhì)疑和反對聲音越來越強烈,種種跡象表明自己的叔叔納吉就是幕后操縱的黑手,雖然達木措沒有任何證據(jù)證明,但是他知道,他確定。
借助動搖軍心,達木措在日落前砍掉了幾個公然向自己叫囂的腦袋,鮮血和污穢夾雜著尸體壓制住了那股蠢蠢欲動,不過達木措知道這是暫時的。
下一次的對抗會更加激烈,會有更多人觀望和質(zhì)疑自己的政策,達木措表面平靜的下面,內(nèi)心深處充滿了憂慮和不安。
也許下一次,納吉就會跳出來,這是他早就想做,至少三年前他就這么想了。
三年前,如果不是父親支撐著傷勢嚴重的身體,強行傳位自己,并硬是用生命為自己爭取了半年的保駕護航,自己恐怕早就被納吉策動的政變趕下了臺。
今天,自己雖然斬掉了他的幾個爪牙,用他們的鮮血和人頭震懾了一把,但是這只是暫時的,下一次納吉一定不會讓自己這么輕易過關,作為一個出色的射手,納吉總是那么善于選擇出手的時機。
雖然是夜晚,這場騷亂發(fā)生的時候納吉還是很快就發(fā)覺了,他不得不急急忙忙地帶著親衛(wèi)們躲到了一個角落背依著死守,以免被亂軍沖擊。
這場騷亂來得十分莫名其妙,也讓納吉心生警覺,出乎常態(tài)的沒有選擇主動出擊,而是避開鋒芒的謹慎防御。
騷亂最兇悍的時候,納吉原來駐扎的營寨人頭攢動,刀光劍影火光沖天。
納吉的營寨在整個營寨的西北角,可是這場不知起于何處的騷亂居然最終在西北角爆發(fā)的最為劇烈。
一般沒有組織的騷亂會回避嚴陣以待的防御,可是納吉發(fā)現(xiàn)反常的現(xiàn)象十分罕見,當看不清的亂兵如同狂濤巨浪一樣不停沖擊著自己的陣型時,他就明白了眼前一切。
夜里親衛(wèi)們列陣縮在一個狹窄的地帶,亂兵們每一輪的進攻都會收割掉一些生命,凌厲的箭雨,重擊的刀劍,從一些意想不到的角度落了下來。
似乎無休無止的攻擊根本沒有停歇的意思,黑漆漆的夜里幾乎沒有能見的距離,因而誰沒辦法保證安然無恙,即便是納吉在這一刻也一樣一身冷汗。
他知道,自己這條命也不比其他人更能抗得起致命一擊。
實話實說,此刻納吉的內(nèi)心反倒多了幾分欣慰。
納吉除了不贊同達木措和他父親的加入七旗聯(lián)盟對抗西鳳城的政策以外,對自己的大哥和這個侄兒也沒有其他什么意見。
不過這種大觀念的不同,其他方面也不可能有什么一致,即使是納吉試圖緩和雙方緊張的關系,也不能得到對方的回應。
和達木措父子不同,納吉多次去過西鳳城,他深深知道青湟草原上部落和西鳳城的差距有多么大。
這不是長水旗能夠?qū)沟臄橙?,西鳳城有太多的精壯,西鳳城有太多的匠鋪,西鳳城有太多的鎧甲刀劍,這些都會讓部落里死太多太多的人。
納吉覺得就是自己族人的全部血流干,也根本沒有任何戰(zhàn)勝西鳳城的希望,哪怕加上全部的七旗聯(lián)盟,也看不到一絲的希望。
青湟草原上七旗聯(lián)盟能抵抗西鳳城這幾十年,不是因為七旗聯(lián)盟的武功赫赫,而是西鳳城一直沒有真正打算西進青湟草原。
但是,有一天西鳳城實現(xiàn)了其他緊迫的目標,或是說青湟草原成為最緊迫的目標,那么青湟草原、七旗聯(lián)盟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在納吉眼里,沒有認識到雙方實力差距的達木措父子就是自不量力的井底之蛙,他們可能把長水旗帶入亡族滅種深淵。
納吉嘗試過和父子的溝通,他希望在時機還來得及的情況下,能夠解決這個問題。
不過事與愿違,溝通在心平氣和的情況下開始,最終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下,雙方徹底談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