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廷,坤寧宮。
薄紗罩下的燈芯火花噼啦爆了一下,室內(nèi)燭火暗了又亮。
哐啷一聲脆響,阮皇后最喜愛的粉彩茶盞在光可鑒人的地磚上粉碎成了數(shù)片。
一向端莊大氣,喜怒不形于色的阮皇后素白著一張臉,已經(jīng)卸了的頭發(fā)披散在背后雪白的中衣上,整個人顯得單薄而瘦弱。
“你說什么?”
如意跪伏在地上,看不清臉,肩膀卻高高聳著,身子顫抖著,聲音也顫抖著,“六公主……失蹤了?!?p> 阮皇后沉默了幾息,放在案桌上的手卻漸漸收緊,忽而伸手將榻上的小案幾連帶茶具燈盞,通通掀翻在地。
殿內(nèi)一陣噼里哐啷。
緊接著就是一道滿含怒氣的聲音,“混賬!本宮讓你們跟著照看公主,你們就是這般照看的!”
從未見阮皇后發(fā)過如此大火的坤寧宮宮人們,通通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頭埋得低低的,沒有人敢發(fā)出聲音,甚至連呼吸都不自覺的放輕。
坤寧宮內(nèi),氣氛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同樣跪在地上的扶柳咬牙開口,“娘娘,當務(wù)之急,是先派人尋六公主?!?p> 深吸了一口氣,冷靜下來的阮皇后明白現(xiàn)在發(fā)火完全無濟于事,“還沒有人去尋嗎?”
“奴婢離開三皇子府的時候,三皇子已經(jīng)派出皇子府侍衛(wèi)去尋,而且還報了京兆府?!?p> 如意微微抬頭,臉上滿是汗水和淚水,眼眶通紅,面色同樣慘白。
“陛下那里呢?”阮皇后吐出一口濁氣,讓自己沉著冷靜。
“三皇子,京兆府尹正在求見陛下?!蹦找补蛟诘厣希菹履抢锏南?,是由她負責(zé)的。
雖說后宮不得干政,妃嬪也不得探聽帝王,不過,那都是明面的說法。
后宮里,誰不注意皇帝的一舉一動。
“本宮親自去見陛下!”阮皇后猛的起身,疾步往外走去,“拿件外衣就好,扶柳,拿了本宮的牌子,馬上出宮去侯府!”
這一夜,已經(jīng)落了鎖的皇宮,漸次又亮起燈火。
宮外,官服歪斜的京兆尹,一身大紅喜服的三皇子,叩宮門求見熙寧帝。
宮內(nèi),披著外衣散著頭發(fā)的阮皇后,發(fā)絲凌亂步伐虛浮的梅貴妃,開宮門直奔御書房。
安寧侯府。
安寧侯夫婦上了年紀,睡得也早。
今日熄了燈,還在睡夢里就被敲門聲吵醒了。
安寧侯起來的時候,心里有點被吵醒的郁悶,不過并沒有發(fā)火,只是臉色有些難看。
底下的人不是不知事的,會在他睡了后還叫醒他,必然是有大事。
兩位公主失蹤了!
安寧侯即使早就做好了是大事的準備,卻也沒想到如此之大。
三皇子大婚,阮府去的,是小一輩的。
早就回來了,也沒什么異常情況。
如此看來,兩位公主失蹤,消息還沒有公開。
安寧侯坐在書房圈椅之上,皺著眉,指頭規(guī)律的敲著椅子扶手。
原本公主失蹤,與他們?nèi)罴谊P(guān)系并不大,可是,失蹤的兩位公主,其中一個是六公主。
阮皇后的女兒,阮府的外孫女。
安寧侯不得不多想,公主失蹤,是不是針對他女兒,阮皇后。
不對,阮皇后膝下并無皇子,宮里也沒有對立的妃嬪,實在找不到對六公主下手的原因。
而且,還牽扯了四公主。
梅貴妃雖有一子,不過前些年傷了身子,一直鮮少露面,看起來也不是個有威脅的皇子。
兩位公主失蹤,如若不牽扯后宮娘娘,便是只能與皇子有關(guān)。
在三皇子府上失蹤,還是在新婚之夜,一失蹤還是兩個,兩個公主還是后宮最大兩個妃嬪的女兒。
三皇子,應(yīng)當關(guān)系不大。
一舉得罪皇后,貴妃,甚至是在皇帝面前失了印象,如果是自誣,倒是勇氣可嘉。
那么,不是三皇子,剩下的皇子,各個都有了嫌疑。
“馬上將府上的家丁護衛(wèi),都派出去尋人,一部分人去尋那些偏僻的民宅,一部分人去城門處守著,一部分人去……碼頭。”
安寧侯敲著扶手的指頭一頓,目中閃過一縷精光。
截了人,要么藏起來,要么連夜送出城。
公主失蹤,必然會驚動京兆府,城門司,封鎖出入城門。
如果要出城,要么在封鎖之前,要么手眼通天,要么不走城門。
安寧侯府管家領(lǐng)了命令,連忙出門去安排人手。
安寧侯還未想明白,二管家就急急忙忙的進來了。
“老爺,宮里娘娘送了信出來。”
安寧侯摸了摸下頜,看樣子,他這女兒,倒是真把那六公主放在心上了。
還有他那孫女,成日里掛在嘴上的,也是那六公主。
安寧侯回想起為數(shù)不多幾次和六公主的接觸。
那個漂亮的,眉眼彎彎的小姑娘,確實頗為討人喜歡。
有個這樣的小輩,確實是不錯的。
“備馬,本侯要入宮。”
是夜。
宮中車馬往來,宮外胄甲鳴動。
沿街的百姓們偷偷開了一個縫隙,就著夜色,看著街上反射著冰冷色澤的甲胄,纓紅長槍,砰的關(guān)上門窗。
出大事了!
行近碼頭,這一段路似乎頗不平坦,板車搖搖晃晃的,后面數(shù)個人高的木桶你碰我我碰你,發(fā)出沉沉的悶響。
聲音不大,卻鬧得趕車的男人有些心煩意亂。
不知為何,他今晚心里,老是有些不安。
嘭!
車轱轆磕過一個突起的石頭,一側(cè)車顯然劇烈搖了一下,木桶用力的相撞了一下,咕嚕嚕撞掉了大半的木桶。
同時掉落出來的,還有幾道身影。
連忙停下板車,中年婦女和男人扭頭看去,就瞧見一地的木桶滾來滾去,還有幾個趴著的,沒有絲毫動靜的人影。
有小有少,有男有女。
有的掉出來一半,一半在木桶里,一半在外面。
有的撞在了一起,我腿壓著你,你手搭著我。
有的仰面躺著,姣好的面容睡得格外安穩(wěn),似乎沒有任何感覺。
中年婦女和男人沒有第一時間去把現(xiàn)場處理好,而是做賊心虛的四處張望了一下,生怕惹出的動靜招來了人。
等了小會兒,沒有任何動靜,兩人隨時做好跑路準備的手腳放松了不少。
“你沒固定好嗎?”男人壓低聲音,一邊下車,一邊朝中年婦女抱怨。
“走的這么趕,我哪有時間好好檢查,”中年婦女臉上神色也不好看,“你怎么不說你自己,能不能好好趕車?!?p> 男人臉色一黑,“趕緊弄好。”
現(xiàn)在不是吵架的時候,趕緊弄好,趕緊送上船。
再次被塞進木桶,這一次,晏非聆是清醒的,而且心情還算不錯。
剛剛,她成功把香囊塞進了四公主的懷里。
不枉她一路上都在尋機會撞木桶,也幸虧,四公主就連里衣,也是朱紅色的。
晏非聆才能一眼就認出來了。
可惜的是,這迷藥藥效真厲害,到現(xiàn)在,晏非聆手腳還不能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