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字念春,這是夏......”洛陽城一處相對僻靜的街角,那個身著紅色衣衫的女子指著木板上用竹炭寫著的幾個字念道。
一群孩子或蹲或坐在地上咿咿呀呀的跟著念,用曬干的狄桿在地上涂畫著。臟亂破舊的衣服,面黃肌瘦的小臉,清澈認(rèn)真而對知識充滿渴望的眼神。
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在這里教貧困稚童識字,倒是個心善的女孩。景歌駐足看了一會兒,暗自想著。
他從衛(wèi)府出來后,閑逛著穿行了大半個洛陽城。在有意識的熟悉這個陌生的地方。
看看天色,已近黃昏,他也有些累了。便坐在一旁的小茶館上,點(diǎn)了一壺茶,準(zhǔn)備休息一下再走了。
“老婆婆,這玉米怎么賣?”景歌看到不遠(yuǎn)處坐著個年過七旬的老奶奶,身前竹編的籃子上放著兩根煮好的玉米。天色不早了,不如買了她的,好讓她早些賣完回家。
老奶奶看著蹲在她身前的錦衣公子哥,面露難色,稍稍有些惶恐的說道,“這位公子,實(shí)在是對不起,這兩根玉米是留給那位姑娘的,若公子真想吃我現(xiàn)在回去給你煮可好?”
“噢,不用麻煩,既然那姑娘預(yù)定了就算了?!本案璨⒉皇呛芟矚g吃玉米,有人要了去最好不過了。
“倒也不是預(yù)定,只是那個姑娘很喜歡吃玉米,每次來這里都會跟我買,所以......”老奶奶解釋道。
“原來如此”,景歌微笑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理解她的心意。
那個紅衣女子恰好抬頭掃了一眼這邊,目光在那個蹲著的公子哥身上停留片刻,便極快的收回。跟那些稚童說道,“今天字就教到這里了,接下來簡單講一下我們?nèi)俗宓臍v史?!?p> “你們要時刻謹(jǐn)記過去的歷史,它就像一面鏡子,映照出現(xiàn)今。也可以憑借它總結(jié)規(guī)律,預(yù)見未來,是極為寶貴的財富?!?p> 景歌剛付了茶錢準(zhǔn)備走人,忽然聽到那個女子說起到這里,又重新坐了回來凝神細(xì)聽。這個世界的人族歷史,正是他想了解的。
“一千八百多年前,這片神州大陸是在魔族血腥統(tǒng)治下的。兇殘的魔族把人類視為豬羊一般無二,它們把人類當(dāng)成牲口使喚,饑荒的時候,甚至當(dāng)成食物?!奔t衣女子說道。
“這是一段黑暗的時期,我們把人類生活在魔族統(tǒng)治下的時期稱作黑暗紀(jì)元。直到后來我們?nèi)俗逑嗬^出現(xiàn)了八位雄才偉略的領(lǐng)袖,三皇五帝?!?p> “他們帶領(lǐng)著人族反抗,戰(zhàn)斗,最早建立了八個部落。并且教會人們修建城池,發(fā)明文字,冶煉兵器,組建軍隊(duì)等......最終形成了八個邦國。”
“人類在城邦中免受魔族的踐踏,文明得到了巨大而迅速的發(fā)展,日漸強(qiáng)盛。再后來,越來越多的人類奮起反抗,建立起了無數(shù)的部落和國家。等到一千年前的時候,人族勢力已經(jīng)不弱于魔族了?!?p> “人族與魔族的斗爭綿延了千年,戰(zhàn)火不斷。這一切結(jié)束在三百年前。始皇帝秦政起于南疆,團(tuán)結(jié)了所有的人類部落國家,率領(lǐng)著七位開國大將軍,征戰(zhàn)二十年把魔族遠(yuǎn)逐到極北之地,并且修筑了萬里長城。從此中原大地再無魔族的蹤跡,得以長治久安。”
“好了,今天就暫時講到這里了,大家回去吧。”紅衣女子抬頭看了下天色說道。
“謝謝先生,先生辛苦了?!币槐娭赏酒饋睚R刷刷的鞠躬行禮道。
他們沒有馬上散去,而是把掛在樹上的木板拆下來,拿去水池邊把上面的字跡洗凈,小心翼翼的晾干,下次先生還要在這塊木板上教他們寫字。
紅衣女子結(jié)束講學(xué)后,果然來到那老奶奶身前,買了兩根玉米。玉米賣得很便宜,兩根才兩個銅板。
老奶奶顫顫巍巍地走了,那個紅衣女子還留著原地。
“小姐,該回去了,媚香樓那邊傳話來說今晚那個人會過來,得好好準(zhǔn)備一下?!币粋€綠蘿衫婢女上前說道。
“???今晚?”她聞言愣了一下,有些慌亂,眼簾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真的是不得不相信所謂的緣分啊,只是信步一走,便遇到了姑娘,在下江圖?!庇腥俗晕医榻B打斷她的思索。
她聽到聲音后抬眼望去,只見有一公子哥站在身前,正看著她說話。
這人面容白皙,俊朗陽光,手握折扇,灰白衣袂在微風(fēng)中輕擺,氣宇非凡。是一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
紅衣女子只是禮貌一笑,算是回應(yīng)他的話語,眼光卻是越過他看著即將離去的景歌。她快步走到茶桌前。
猶豫了一下,微紅著臉,有些羞怯的開口,“剛剛看到你在老奶奶那里,是想要買玉米嗎?”
“嗯?”景歌點(diǎn)點(diǎn)頭,表情困惑,不知她是何意。
“你想吃的話我賣給你吧,兩個銅板?!彼咽种械挠衩走f給景歌。
“其實(shí)我不吃玉米的。那老奶奶年紀(jì)大了,啃不動玉米,只好把自家種的玉米拿出來賣換幾個銅板去買小米熬粥喝。很可憐,因此我才會時常買她的玉米?!彼粗案枰荒樢蓡柕谋砬榻忉尩?。她猜想剛剛景歌多半是想吃玉米,而那老奶奶卻是想留著給她。
景歌恍然大悟,接過玉米說道,“可是我今日沒帶銅板出門。”臨出門的時候,千雪往他懷里塞的都是些金錠銀票,哪里會有銅板。
“沒關(guān)系,你可以下次帶來給我,不過可不要忘了,因?yàn)槲覜]什么錢了。”那女子坦然說道。
跟著靠過來的江圖見那女子這般說,馬上拿出兩個銀錠說道,“不如把玉米賣給我吧,我出二兩銀子?!?p> “我已經(jīng)賣給這位公子了。你想要可以問這位公子。”紅衣女子不卑不亢地答道。
景歌一聽,沖著那女子偷偷眨了眨眼,樂道,“好啊,賣給你,其實(shí)我也不喜歡吃玉米?!边B忙不迭的把手中玉米遞給那個江圖。
紅衣女子會心一笑,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原來你也不喜歡呀!那想必也是看老奶奶不容易才過來買的,頓時間生出了不少好感。
江圖絲毫不介意讓景歌占這點(diǎn)小便宜,臉色始終掛著和煦的笑容。這個愚蠢的小子表現(xiàn)得這么市儈貪小便宜豈不是剛剛襯托出我的氣度?當(dāng)下把兩個銀錠扔給了景歌。
“分你一半。”景歌把一塊銀子遞給她。
紅衣女子搖頭,“我不要,這是你的,我只要兩個銅板就好了。”
“兩個銅板對你來說不算什么吧?!本案枵f道。眼前這個女子,衣著服飾講究,氣質(zhì)優(yōu)雅如蘭,妝容精致。言行舉止間落落大方,禮貌得體。又有婢女隨身,還有護(hù)衛(wèi)隱藏在暗中,像是富貴人家的女子。
“我寄人籬下,吃的穿的都是別人的東西。自己全副身家也不過幾個銅板而已,兩個銅板對我來說可不算少?!彼@般說著,語氣卻不帶一絲幽怨。
“好,那我明日再來此處還錢給你?!本案枵酒饋?,說完便離開了。
明日么?也不知道明日還能不能來這里。那女子心中輕嘆。
“小姐,我們快回去吧?!辨九叽俚?。
紅衣女子點(diǎn)頭。
“敢問姑娘芳名,家住何處?天色將晚,不如讓在下護(hù)送一程吧?!苯瓐D在一旁問道。
紅衣女子眉頭微蹙,稍稍不悅。心想這人真是難纏,不似剛剛那個公子般坦蕩利落??礃幼酉袷羌揖巢诲e的子弟,但在那個人面前恐怕還是不夠看,若再是跟著我又該讓人扔茅坑去了。
“不必勞煩,你我并無什么緣分。太過靠近我會為你遭來麻煩?!彼f完便不再理會他。
江圖還想說點(diǎn)什么,綠衫婢女上前擋住他,“公子請自重,我家小姐已經(jīng)有主了。”
江圖聞言心情瞬間跌落到谷底,有主了嗎?自第一眼起,就深深的被她迷住了,難以自拔。見到她之前我從不相信緣分,亦不想過這世上會有一個女子可以讓自己陷進(jìn)去。
我不甘,給我一點(diǎn)時間,我定能在這里闖出一片天地。我就要她,不管付出什么樣的代價,不管她是誰的女人。我一定會得到她。江圖眼中的黯然一瞬而逝,很快就重新變得堅(jiān)定自信。
紅衣女子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坐在窗前呆呆地望著庭院的一叢芭蕉。有些心煩意亂,不知如何是好。
在外面時還沒那么不安,如今在這里越發(fā)越忐忑了。那個從未見過的人,這三年都快忘了他的存在,如今他終于回來了嗎?
這個惡名昭著的紈绔世子,是什么模樣?紅衣女子不由自主的在腦海中勾勒著。應(yīng)當(dāng)是肥胖臃腫,滿臉油光,渾身散發(fā)著熏人的酒氣,色瞇瞇的眼睛鑲嵌在丑陋的面容上,張嘴便露出粘著菜葉的黃牙。
光是這樣想就已經(jīng)讓她想要作嘔,難以呼吸。她不敢繼續(xù)想象這樣一個人壓在她身上翻滾的情景。
庭院的墻很高,她翻不過去,即便是翻得過去也逃離不了這里。她知道這里的守衛(wèi)不必未央宮差多少,雖然她平日出入自由,但是她出去的時候總會有人在暗中跟隨。
她在房間翻找了一會兒,找不到她想要的剪刀匕首之類的東西,只好把一個青瓷茶杯打碎。拾起一塊鋒銳的碎片,悄悄的把它藏到枕頭下。
聽到茶杯破碎聲趕來的婢女在門口詢問道,“小姐,怎么啦?”
“沒什么,不小心打碎了一個杯子而已?!彼卮鸬?。
婢女進(jìn)來很快的把碎片收拾好,看著自家小姐坐立不安的模樣。提議道,“小姐若是太緊張的話。不妨彈一曲?”
那女子看著案上的古琴點(diǎn)點(diǎn)頭,不管怎樣,總歸是要先靜下來才好。
她把焦尾古琴抱起來,走到庭院中,坐在階梯上。
世上隨處可見焦尾古琴的仿制品,卻沒有幾個人知道那把傳說中以梧桐木所造的真品在哪里。
琴聲悠悠,余音繞梁,讓人心境祥和,她也慢慢的平靜下來。
“戚爺爺?!彼蛄寺曊泻簟?p> 不知何時,庭院的小藤椅上多了一個老者。正是景歌在衛(wèi)府看到的那個大供奉。
“小余韻。你好像有些不安啊?!逼堇闲Σ[瞇的說道。
余韻翻了下白眼,卻不說話。
“你見過那個世子殿下沒有?”戚老問道。
余韻搖頭。
“我今日在衛(wèi)府見到他了,你猜他是什么樣來著。”戚老說道。
“我不猜?!庇囗崜u頭,不愿再像剛剛那樣去想象那人惡心的樣子。
“哎,你這丫頭,猜一下嘛?!逼堇侠√僖慰拷?。
“我不?!庇囗嵐闹鶐妥訐u頭。
“不猜?那我告訴你好了?!逼堇侠L聲繪色,“那小子,好色好酒,飛揚(yáng)跋扈你該聽過吧,長得又黑又矮又丑我也就不說。他還膽小如鼠。今天去衛(wèi)府,被衛(wèi)府養(yǎng)的一只豹貓給嚇尿褲子了,趴在地上不敢動彈?!?p> “等他提著濕透的褲子跑出衛(wèi)府,那滑稽模樣逗笑了一個三歲小兒。結(jié)果他竟然惱羞成怒,奪過侍衛(wèi)的刀砍死了那個小孩,我一時來不及阻止,現(xiàn)在想起來還愧疚得很,不想他出去這三年,變得這般兇殘?!逼堇贤葱募彩椎恼f道。
戚老看著余韻露出厭惡的神色,心中默默嘆了一句:唉,為了收個徒弟,老夫都快晚節(jié)不保了,容易嗎我。
“他竟這般懦弱兇殘?”余韻眉頭緊皺著問道。
“是啊,你愿意當(dāng)這樣一個人的小妾?”戚老問道。
“不愿?!庇囗崊拹褐鴵u頭?!爸皇俏疑聿挥杉骸!?p> 戚老急忙指著自己說道:“不愿就對了,只要你拜我為師。一會兒那小子過來了我?guī)湍惆阉麃G出去。你跟我練劍,不用三年,你就天下無敵了,再也沒人可以強(qiáng)迫你做什么,天地之大,任你逍遙?!?p> “戚爺爺,你在脅迫我,我才不跟你練劍呢?!庇囗嵅粷M他的做法,直接拒絕道。
“這哪里是脅迫。只是勸說?!逼堇限q解。
“哼,就是脅迫。我不練?!庇囗嵀偙禽p皺,哼了一聲,說道。
“額,你這丫頭怎么這么倔?!逼堇蠚獾么岛拥裳?。
“若是習(xí)武了,免不了打打殺殺,我不想?!庇囗嵄е倩亓朔块g,關(guān)上門,不再搭理門外仍在絮絮叨叨說個不停的戚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