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半電話

　　“Coco，認識你才是讓我最后悔的事情?！蔽依淅涞厮ど祥T。

　　胸口簡直要炸裂，我強忍著淚水，拖著行李箱走出房門、走進電梯，一直走到酒店前廳。

　　外面風雨大作，雨勢洶涌。一只小小的瓢蟲趴在落地窗玻璃上，在風雨的搖撼中掙扎著要攀住細細的窗縫。

　　我很討厭雨天。上一個這么糟糕的雨天，是領(lǐng)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我在雨中拼命地蹬著那輛破舊的自行車，說不清是激動還是凄苦的淚水和著雨水流入口中，而這一切，全都無人可以傾訴。

　　此時此刻，我仿佛化身這風雨中迷路的小小瓢蟲，不知道哪里才是我的容身之地。我盡心盡力，劉若飛尚且這么對我。而顧同澤，他為什么會無所圖的幫助我呢？

　　“你的東西還真的很少呢?！币粋€低沉的聲音在我身后說道。

　　一只手骨節(jié)分明的手出現(xiàn)在視線里，輕輕拉起我的舊行李箱，另一只手隨即很熟稔地拉起我的手。

　　大廳里人很少，坐在臺面后的幾個酒店職員正好奇地看著我們。

　　這雙手溫暖而干燥，仿佛能抵擋來自全世界的風雨。顧不得許多，我的眼淚突然滑落下來。

　　“我向你道歉，請繼續(xù)在這個復雜的世界保持你的純真。”

　　在走過一株巨大的滴水觀音的時候，他突然在前面輕聲說道。

　　當車子駛?cè)雜市那熟悉的高架橋上，心情又重新明朗起來。

　　駕駛了十幾個小時，顧同澤此看起來非常疲憊。他的眼角泛起疲憊的細紋，平添了滄桑之感。

　　“你抓緊去掛失身份證，有問題就聯(lián)系我?！?p>　　把我放到大學門口，顧同澤遞給我一張名片。

　　“嗯，謝謝你，我明天一早就去辦?！?p>　　他按耐不住打了個哈欠，朝我揮一揮手，車子緩緩啟動。此時已經(jīng)是深夜，黑色的suv滑入機動車道，紅色的尾燈拉出一串光跡，漸漸地隱入夜色之中。

　　湊著路燈，我把那張深藍色的名片看了又看。

　　拖著行李箱走過學校高聳的大門，仿佛12點后的灰姑娘，重新回復到一個貧困生的日常生活中來。

　　說真的，我一點也不羨慕劉若飛向我展示的那種生活。我好像已經(jīng)習慣了孤獨、貧窮和操勞，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倒也沒什么。

　　為了抓緊掙學費，我白天在一家連鎖超市當理貨員，晚上則要去給一位初中生輔導家庭作業(yè)。

　　很長一段時間，顧同澤那張深藍色的名片就靜靜地躺在我的錢包夾層。厚實的紙張，藍絲絨一般的底色，燙金的字體……我閉上眼睛也能仔仔細細地回憶出每個細節(jié)。

　　有幾次我想打這個手機號碼，卻又怕他接起來之后，聽到他用那種客套的口氣寒暄：“你最近怎么樣？還不錯吧？”“有機會再一起吃飯啊……”諸如此類。

　　一個夜晚，我趕在宿舍宵禁之前回到寢室。宿舍里那臺沉默許久的座機突然響了起來。

　　我沒有手機，這臺移動的座機算是大家為了照顧我才辦理的。

　　電話接通，那頭是一個粗嘎的男人的聲音，蹩腳的普通話：“你是秦雨嗎？我們這個短期借款快要到期了，你快點還上，連本帶息一共1萬2！”

　　“我沒有任何借款。你是哪家銀行？搞錯了吧。”我對利息有種先天的恐懼，就連助學貸款都沒有申請過。

　　“我們是‘小小貸’校園借貸平臺的。你想賴賬，可不太容易。給你三天時間，趕快連本帶利還了。提醒你一句啊，你的院系和輔導員的電話和郵箱我們可都能輕松查到。想全校出名？盡管賴賬試試！”

　　電話啪地一聲掛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