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現(xiàn)形
那人身量頗高,那一片投下的陰影正好牢牢壓住了小簡氏,她全身一個激靈。
不用抬頭看也知道是誰,十幾年的夫妻相處,小簡氏從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到如魚得水得心應(yīng)手,她為這個拼死搶來的男人付出了多少只有自己知道。
他什么也不會說,仿佛你無論做什么都不會對他有影響,但是,一旦他覺得不滿意,幾天見不到面那是小事,自己空心思找機會見到他卻能被他遠(yuǎn)距的冰冷眼神凍得心灰意冷。
林清江的神情十分淡然,仿佛只是路過這里聽到了什么感興趣的事頓足觀看,或者只是在門口等著什么人,可他眼底周身隱隱縈繞的肅殺,卻讓能人心臟猛然收縮,周圍的氣氛似乎已經(jīng)凝固,在場之人都直覺呼吸一窒。
小簡氏全身緊繃且止不住的顫抖,她很清楚林府的家規(guī)但更知道林清江的底線。
哪個賤蹄子給林若菡通風(fēng)報信,掐準(zhǔn)了時機讓林清江此時到來,讓自己的行為完全暴露在他面前,就像自己被剝開了皮肉掛在了銳利的刀尖上。
小簡氏仿佛覺得沒頂災(zāi)難已經(jīng)降臨,眼前漆黑,身子向后栽去。
全場屏息靜氣。
瞬間,呼啦啦跪下一片。
除了小簡氏,和她身后無奈扶著她的彩霞。
地上之人各個上半身緊緊貼地,額頭恨不得死死磕進地里,在這個擁有生殺大權(quán)的男人面前全身瑟縮。
畢竟誰也沒這個膽子想去林清江的藥廬,做一個萬劫不復(fù)的試藥人。
林清江俊臉冷漠如雕像,他在門口站了許久,紋絲未動,甚至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只是微側(cè)著頭,聽著里面所有的動靜。
小簡氏暈倒他連表情都沒有動一下。
直看到有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小簡氏,他終于動了動步子,抬腳往她跟前一站。
突然手中銀針出手,連續(xù)在數(shù)個穴位扎過。
很快,他看到彩霞懷里小簡氏已沒有昏迷跡象,收回銀針,負(fù)手盯了她一會,沉聲開口。
“林均,押小簡氏、林若瑩去祠堂,任何人不得靠近。其余所有人全部帶往藥廬,包括里面的那個。若有反抗,就地處置。”
“芷蘭,取我天字號藥箱,將書房中大還丹一并取來。”
身后有兩人站出來領(lǐng)命,各自行動。
跪著的人大半已經(jīng)渾身無力,趴在了地上,林均帶人請的請拉的拉拖的拖,呼喊求饒嘶喊聲四起。
“老爺,求你放了我,求求你……”
“老、老爺,是夫人指使的,我們也是被逼無奈啊,放了我們吧……”
“老爺、老爺,我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你、求你放了我們,求求你……”
彩霞年紀(jì)最大,在小簡氏身邊伺候多年,也最為穩(wěn)重,但現(xiàn)在這個時刻,再穩(wěn)重也沒有用,第一次見到林清江如此大動干戈,求饒聲不自覺就發(fā)出來,磕頭如搗蒜,額頭血流如注。
不管試藥人的傳言如何,她曾有幸跟著小簡氏去過一次藥廬。
那如圓凳一般大的毒蜘蛛,那腸穿肚爛卻氣息尚存不斷求死的哀嚎之人,她親眼目睹。
說是人間煉獄也絲毫不為過。
求饒聲音最大的是林若瑩的一個婢女,被林均一掌劈下去,當(dāng)場沒了氣息,眾人馬上噤若寒蟬。
一會功夫,一眾人被處理得干干凈凈。
林清江垂著眼皮看了一會,冷漠的眼神至始至終絲毫沒有改變。
他抬腳往里屋走去。
李貴聽見外面的動靜,胡亂套好衣服,準(zhǔn)備跳窗逃走。
剛打開窗子,就發(fā)現(xiàn)了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窗棱那頭的林均,雙腿一軟跌了下去,被林越揪住衣領(lǐng)一把拖走。
林清江走進里屋,滿屋狼藉未收拾干凈,林若菡被撕破的外裳還落在地上,捆綁她的繩子解開了也隨意的丟在她床頭,而床上的林若菡更像是個被殘忍拆卸的布偶,已經(jīng)被無情地扭曲折斷了軀干四肢任人擺布。
布偶一動不動,臉上的淤青和血跡,以及脖頸手腕腳腕的青紫昭示著剛才的慘烈,只有胸口的微微起伏證明她還是個活人。
林清江站在她床頭,盯著她的一動不動,許久,才撩袍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他看了床上之人半晌,突然開口,“你是自己來診治,還是需要我出手?”
林若菡漸漸把呼吸放緩,孱弱不堪的身體讓她剛才就像又從地獄走了一遭。
她并沒有細(xì)想林清江的話,只是覺得滿腔的怨恨無處發(fā)散,微微睜開眼睛,定定看著帳頂,“林大人醫(yī)術(shù)高明,請林大人施以援手?!?p> 林清江瞇起眼,直直地盯著林若菡,目光如利劍,仿佛要把她看穿一般。
良久,才起身走到她床頭坐下,把她上半身扶起來。
眼神略過她左邊耳垂之下,一顆針尖大小的紅痣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微微沉吟過后,林清江將她被背靠在自己身上,從她攥著的手心里拿過幾枚銀針,一手扶著她,一手快速地在她背上扎了幾針。
林若菡突然側(cè)身,將頭探出去,連連嘔吐。
林清江上值中突然回來,官服都沒有來得及換就來了松濤苑。
林若菡嘔出來的污物有些濺到了袍子下擺上,林清江神色還是絲毫未動。
外面,冬雨聲音響起,“老爺,奴婢來送茶水?!?p> 林清江讓她進來。
冬雨從林清江手里接過林若菡,給她順氣拍背,小心翼翼地喂下熱水,仔細(xì)擦拭嘴角,喝幾口茶水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歇一會,動作一氣呵成。
林清江坐在床沿另一側(cè),看著冬雨熟練的工作,一眼就心里有數(shù),冬雨已經(jīng)做了無數(shù)次。
他細(xì)細(xì)看在眼里,微垂的眼簾下面眸光閃動,神情冷淡,仿佛什么都沒有看見。
外面又有聲音,“老爺,藥箱取來?!?p> 芷蘭根據(jù)林清江的指示,將藥箱放在床尾,取出大還丹碾碎放入杯中,然后就垂首站在一邊。
林清江從藥箱中取出一個卷起的布包,迅速抖開取出若干金針,雙手交替,飛快的在林若菡身體各處落針。
林若菡感覺他的手速和準(zhǔn)頭,比起她爺爺當(dāng)年鼎盛時期還要厲害,忍住全身的痛苦不堪,轉(zhuǎn)頭就要看,但剛剛動了動脖子,眼前就烏黑冒金星,她咬住嘴唇,等那片黑暗退去。
林清江察覺了她的意圖,眸光一沉,兩根金針飛快地扎在了她肩膀兩側(cè),肩井穴酸麻不已,她只能乖乖地一動不動。
冬雨按照指示,將林若菡不斷變換姿勢,林清江的金針飛快地扎下又取走。
不過半盞差的功夫,林若菡只覺得身體各處都暖融融的,像是全身都沐浴在春日暖陽中的感覺,身體所有的痛楚仿佛一時間全部離她遠(yuǎn)去,眼皮越來越重。
嘴巴里似乎有一股微甜的甘泉流入,還帶著一股淡淡的藥味,這是林若菡沉睡前的最后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