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沈泉還是一副不悲不慍的樣子,水寒蕭知道這是沈泉真正傷心了,心里有些愧疚與懊悔,所以想哄一哄她,態(tài)度十分柔和,噓寒問暖,但沈泉并不領情,十分冷漠。水寒蕭自己也覺得訕訕無趣,兩人一路無話。
一到王宮,入了宮門,水寒蕭說:“你先回去吧,我有事去找父親?!鄙蛉獰o聲地點了點頭,率先下了馬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水寒蕭有點失落地往桃林走去,他急切地想和肅說說話。
沈泉一路不停地走到藕香榭,筱兒迎了出來,這次奔喪,沈泉沒有帶任何侍女。
“夫人,你怎么了?”筱兒驚呼。
“我看起來很失常嗎?”沈泉問。
“您的手在流血?!?p> 沈泉抬起雙手,發(fā)覺留了很久的指甲已經(jīng)深深嵌入手心,血順著手心的紋路滴答,她打開雙手,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笑了笑,在心里說:爹,娘,湘臨,你們等著,我一定為你們報仇。
肅給悵然若失地水寒蕭倒了一杯暖暖地燒酒,水寒蕭下意識地接過來,繼續(xù)說道:“就這樣,我說了絕情的話,告訴她我要娶別人了?!?p> 肅嘆了口氣:“你的話也沒有錯,她刺殺你在先,你念于情,沒有揭發(fā),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不必感懷。”
“肅,你去看看她,多多寬慰。”
肅頓了一下,略笑了笑,點了點頭:“她沒有那么脆弱,你放心好了?!?p> 水寒蕭再也沒有去見過沈泉,肅發(fā)現(xiàn)沈泉完全變了,她對自己的稱呼變成了世子,再也沒有叫過寒蕭。肅每日都去看她,沈泉一開始不理他,十來天后,兩人倒也習慣了,各做各的事情,互不相干。肅覺得沈泉這一次很難回心轉(zhuǎn)意了,但他沒有和水寒蕭講,水寒蕭刻意忽略了所有和沈泉有關的事情,一心準備他和逸之的婚事。
在一個春光明媚的日子里,水寒蕭與云逸之的婚事被公布天下,整個忘水都喜氣洋洋,給懸浮城和各處城邦的喜報也用紅綢裹著整齊地堆在宮門前的銅盤上。
在這個特別的日子里,肅仍然來藕香榭陪著沈泉,吃飯的時候,沈泉說:“你負了我,水寒蕭?!?p> 肅略微詫異地看了沈泉一眼,這是沈泉這么多天來和他說得第一句話。
“逸之與我青梅竹馬,我從沒想過你會來忘水?!?p> “所以,你不可負她,但可負我?!?p> “世間沒有兩全法,但總有先來后到吧,泉。”肅真摯地看著沈泉。
“可你知道嗎?你真得對我很殘忍。”沈泉的表情木木的。
肅忍俊不禁:“沈泉,你太認真了?!?p> 沈泉噗嗤笑了,繃著的臉笑成了春天。
“泉,我會保你一生富貴,等孩子出生了,你也有個依靠,你可以放心?!泵C停箸說道。
“我放心了。”沈泉覺得心在滴血。
沈泉想了這這么多天,終于想明白了,她說:“我要去見見李微?!?p> “待到你的孩子出世吧,現(xiàn)下你實在不易多思多慮?!泵C夾了一個山藥餅給她,“其實你對我來說很特別,即使看到你在洛沂殿刺殺我,我也仍然無法下定決心殺了你,你有了我們的孩子,我一直都很高興。”
沈泉摸了摸小腹:“如果孩子死了,你是不是也會傷心?!?p> 肅認真地看著她,似笑非笑地說:“你可以試試,敢讓孩子出事,你應該得給他陪葬?!?p> 沈泉不可置否地低下頭去吃飯。她不會這么做,她還要活著給家人報仇。
水寒蕭婚期將近,李微幾次來王宮,都被肅派人擋了,都說夫人心情不好,不愿見外客。李微與寒月提起,寒月自然對其中緣由心知肚明,對她說:“微,她現(xiàn)在受了打擊,若見了你要你一同謀劃為云夫人報仇,你如何應對,世子妃是快臨盆的人了?!?p> 李微一想也是,自己答應了寒月不再做違背忘水利益的事,如果泉要求報復忘水,給懸浮城打探消息,自己定然不能答應,但是不答應她,她一定覺得自己被背叛了,難免心情起伏,最近是多事之秋,還是不要給她添亂了。
云逸之進門那天,沈泉以為自己已經(jīng)不在乎了,但心仍然抽痛,最難受得是所有人都以為她很難受,拿悲憫的眼神看著她,這是她最受不了的。她吩咐筱兒早早地關上了藕香榭的門,眼不見心不煩,但禮樂聲還是遠遠地飄到藕香榭,無孔不入。沈泉第一次覺得自己那么無助,弱小。
寒蕭和逸之的婚事是水云兩家的大事,水王很是開心,他的兒子要娶妻了,作為一個父親而不僅僅是水王,他很欣慰。娶妻娶賢,而逸之不僅僅是賢惠,她還和寒蕭兩情相悅,這是多么難得啊,總之,這是一場受到所有人祝福的婚事,當事人也覺得很滿足。水寒蕭雖然刻意得回避沈泉的消息,但這半月心里仍然隱隱不安,如今逢人生大喜,心里才真正快樂了起來,把沈泉拋之腦后了。
禮樂從早上一直在響,但迎新娘是在下午,整個王宮忙亂中透露著喜氣。下午時沈泉覺得肚子隱隱作痛,很不舒服,筱兒問她要不要去請醫(yī)生,沈泉搖了搖頭,她不想讓別人覺得她特意在這個時候找岔。
禮節(jié)繁瑣,水寒蕭和云逸之喝過合衾酒后,寒蕭又回到席前去招待客人,直到很晚,寒蕭才又回到婚房,這時賓客都散了,只有幾個不愿歇息的遠客還在堂上喝酒說話,整個王宮燈火通明,但又萬籟俱靜。婚房里,只有逸之已經(jīng)換上了大紅的寢衣抱著雙膝坐在床上等他。兩人雖已熟識,但今夜卻是陌生的,眼光碰觸到一起,便默契地相視一笑。
“逸之,你累了嗎?”寒蕭步子有點不穩(wěn),他被灌了太多的美酒,隨意地坐到床沿上。
“你那幫朋友又灌了你不少酒吧?!币葜蜃煺f道。
“哪些好友,領頭的就是你哥哥,還有那幾個世家的驕子?!焙捯贿吤撗ヒ贿呎f道,“如今我娶了你了?!?p> “是啊,想想小時候,跟你和哥哥溜出去玩,結(jié)果你們和街上的流氓打起來了?!?p> “后來,我和放之都被罰了,說不該帶你一個小妹妹出去混,還是寒月告的密,那小子那時候真壞,看著父王罰我們?!彼捇貞浧鹕倌晖?,嘴角忍不住掛上了笑意,牽起逸之的手。兩人并肩躺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突然聽到房外有人吵吵嚷嚷,好像在爭執(zhí)什么,水寒有些惱怒地說:“誰在外面,有話進來回!”
一個婆子慌慌張張地進來了,跪在地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回殿下的話,沈夫人那邊要生了。”
水寒蕭從床上坐起來問道:“什么時候的事?”
“傍晚開宴的時候,筱兒回得管事,算是早產(chǎn),已經(jīng)叫了接生婆子。”
水寒蕭一想已經(jīng)有幾個時辰了,女人生孩子有時候得疼上一夜也是有的:“已經(jīng)請了產(chǎn)婆,又慌慌張張地做什么。”
“產(chǎn)婆說胎位不正,夫人又在喊殿下的名字,奴婢看夫人生得艱難,特來來通報殿下?!蹦瞧抛拥穆曇粼秸f越小。逸之也沒有惱,只是偏頭去看水寒蕭。水寒蕭看了她一眼,斥責那婆子道:“我又不會接生又不能進產(chǎn)房,又有什么用,快回去守著你家主子吧?!蹦瞧抛又缓猛讼?。水寒蕭想了想吩咐守門的人道:“派個人去藕香榭看看,不要出了事,再有人來,也不要攔著?!?p> 說完就又躺回到了逸之身邊。
“不要緊嗎?要不讓肅去看看?!币葜f。
“今夜,肅無法出現(xiàn)在光明下,沒事,都是下面的大驚小怪,沒什么事情的,睡吧?!?p> 逸之好一會沒有再說話,應該是睡著了。水寒蕭靜靜躺著,也不翻身,但也無法入眠。
沈泉覺得自己要死了,她比任何時候都絕望,疼得撕心裂肺,她幾乎是下意識得喊出水寒蕭的名字,大聲地叫道:“我要見他。”沈泉覺得自己可能再也沒機會了,那個小家伙像在和自己捉迷藏,不愿意出來。
半夜,水寒蕭聽到門外有人,待人進來的時候,卻不是那個婆子,而是筱兒。
“生了嗎?”水寒蕭的聲音有點發(fā)抖。
“殿下,還沒有,夫人,她……她快不行了,您去看看吧,她在叫您的名字?!斌銉嚎拊V。
水寒蕭覺得他的手在發(fā)抖。
“寒蕭,你還是去看看吧。”逸之坐起身子,猶豫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