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寒鐵
陸奇倒不是故意戲弄人家，他剛才所描述的物事，正是中原射法中所必備的扳指。
包興隆所用的捏箭式，力量全集中在兩根手指上，這就使得弓手難以挽出滿月，如此一來，無論是箭速和準(zhǔn)度，和中原式相比都差上許多，正是由于這個緣故，所以陸奇想打造一枚銅扳指，并將中原射法教會給包興隆。
只是他目前身無分文，如果特意去找包興隆借錢來買又無甚必要。畢竟依照陸奇的認(rèn)知，包興隆底子不錯，如果他這半個月還能用功不輟，射術(shù)應(yīng)當(dāng)能在一眾孩子間名列前茅，那更換射法也就是可有可無的事了。
陸奇將手中的銅戒放回原處，正招呼包興隆準(zhǔn)備離開，這時從門檻處又喳喳呼呼地邁進(jìn)一個人來，一見到那人，陸奇和包興隆不由都停下了腳步。
來的正是陳姜。他一進(jìn)來就見陸奇虎視眈眈地望著自己，狠狠哆嗦了一下，然后底氣不足地道：“別以為你沖穴期了我就怕你！”
他怎么知道我到了沖穴？陸奇瞇了下眼，自己破境還是昨天發(fā)生的事，而知道這件事的，應(yīng)該就昨晚在場的幾個人。
這種事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他首次去私塾便被陳姜堵住，從對方叫囂著說要復(fù)仇的情況看，顯然也不是出于偶然。此外，他在閑聊時也曾聽包興隆講起過，這陳姜竟能在一個時辰內(nèi)知曉包家鎮(zhèn)龍疆被奪的事！
看來，包府內(nèi)也不太平??！
陸奇腦內(nèi)運(yùn)轉(zhuǎn)不停，另一道人影卻已越過他走到了前面，卻是包興隆昂首道：“你打得過誰？”
“莽夫，沒事就趕緊走！”陳姜側(cè)開了身子，倒也老老實(shí)實(shí)讓出一條道來。
陸奇著急吃飯，點(diǎn)了下頭正打算離開，卻被包興隆住后扯了幾步。只見這位少爺聳肩歪脖道：“你這么著急讓我們走，那我們還偏不走了。”
真賤??！
陳姜和陸奇同時在心中嚷嚷，這個時候他們倒同仇敵愾了。包興隆不肯走，陸奇也只好陪著留下來看他倆大眼瞪小眼。
沒過多久，門內(nèi)又并肩踏進(jìn)兩人。一個陸奇認(rèn)得，正是王強(qiáng)；另一人雙臂極為粗壯，腰圍比王強(qiáng)要明顯大上一圈，左手提著繩子有一端，另一端則十字捆著個三寸見方的鐵箱。
“哈哈，聽阿強(qiáng)說陳小子來了，包小子原來也得了信?！蹦莻€大漢正是王強(qiáng)的父親王剛，他爽朗笑了兩聲，然后徑直走到鋪?zhàn)拥淖罾锩?，將手中的鐵箱放到了長桌上。
王強(qiáng)、陳姜和包興隆還在門邊搞什么三足鼎立，陸奇卻已將視線投向了鐵箱，僅僅看了一眼，瞳孔便猛地緊縮。
勾住他目光的既不是箱子的材料，也不是箱子的樣式，而是在它的外表面上，無數(shù)的水珠正成股流下，而這一縷縷水流最終在盒子底部積成一灘，并斷斷續(xù)續(xù)地從桌沿墜下，不僅如此，在水珠滑落的同時，表面上又片刻不停地重新凝結(jié)出新的水滴——仿佛這不是一個鐵盒，而是一個冰塊！
“有好東西?！标懫嬗弥獠孔擦讼掳d隆，然后邁步朝里面走去。隨著距離的縮短，他周身的溫度也在不斷變化，從春的溫暖到冬的嚴(yán)寒，僅僅數(shù)步他活像橫跨了四季！
能造成如此異象的，必是天材地寶了！陸奇在心中暗暗下了推判，中原也是有天材地寶的，所以他倒并不是一頭霧水，只是兩個世界大相徑庭，所以他仍不清楚箱內(nèi)具體是什么物事。
按理說，即使是天材地寶，也需要修者注入血?dú)獠拍茱@威，所以它們往往在使用時見效，平日里和一般材料無異，但這寒鐵為何能獨(dú)立散發(fā)出寒氣來呢？
”好涼！王叔，這里面裝著什么？“包興隆用手指接了滴正往下淌的液珠，渾身登時一顫，捂著食指急問道。
”哼，小籠包，你連寒鐵都沒聽過嗎？“陳姜一邊說著，一邊和王強(qiáng)走上前來。這話說得王強(qiáng)都略帶鄙視，要不是自己早先在私塾門口告知他了，陳姜又何來的見識？
”包小子又不干鐵匠，沒聽過也正常得很?！罢f著，王剛解開繩結(jié)，拈起桌上的樸刀將箱蓋挑開。
像是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這箱蓋一啟，一陣寒氣突地向外界擴(kuò)散，氣溫噌噌徒降。站在邊上正吵嘴的陳、包二人初遇此況，一時間慌了神，皆連連后退了兩三步。
王家父子似是早有預(yù)料，見此情景相視一笑，但笑容還未斂，就又僵住了。他們倒不是被凍僵的，而是注意到，先前不吭不響的陸奇非但沒退，反而迎著寒氣又走上一步，這實(shí)在大出他們所料。
陸奇是老江湖了，自然不會被這種小場面搞得畏手畏腳。他走近后向箱內(nèi)望去，就見一個巴掌大的，黑黝黝、不規(guī)則的鐵塊安然居于其內(nèi)，由于接觸到了外界的空氣，此時它凹凸不平表面也蓄起了水珠，漸漸變得濕潤豐滿。
”危險(xiǎn)！“
陸奇正打量著，就聽王剛急喊了一聲，他還沒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就見自己左右兩側(cè)忽然各伸來一支手，指尖均直沖向箱內(nèi)的寒鐵！
陸奇略微一掃，就分辨出左邊的乃是包興隆的手，于是步子往左側(cè)迅速一挪，頓時就將他的手臂撞開。與此同時，由于右方空門大開，另一只手便長驅(qū)直入，穩(wěn)穩(wěn)地握住了寒鐵！
”哈哈，這次我搶先了！“握住寒鐵的正是陳姜，他此時得意洋洋道。
”一半的機(jī)會都猜錯了，來福，咱倆真沒默契！“包興隆憤憤不平。他和陳姜剛才被寒氣嚇退，不約而同想要找回面子，于是不僅走上前，還更甚一步地去接觸寒鐵，所以發(fā)生了剛才那幕。而他在先出手的情況下卻被陸奇破壞，不由埋汰起了對方。
陸奇沒去理會這位少爺?shù)谋г梗裘伎聪蜿惤溃骸蹦愕氖譀]事嗎？“
”這能有什么事?！瓣惤鈿怙L(fēng)發(fā)，說著就要抬手讓他們瞧瞧，但試了兩下竟未能成功，他這才察覺到不對：自己的手掌完全沒了知覺！
”我的手！“他驚惶喊道。
王剛嚇了一跳，方才包、陳二人出手，他就提心吊膽，現(xiàn)在果然出了事。他趕緊將自己的手裹進(jìn)袖口，然后扯開陳姜的右手，最后將對方那條被凍僵的手按入后頭的水缸中。
半晌后，陳姜的面色終于漸漸好轉(zhuǎn)。
”唉呀，兩位爺，你們有點(diǎn)規(guī)矩行不行！再這么毛手毛腳的就都出去！“王剛也來了火氣。寒鐵作為天材地寶自然價格不菲，他還想仗著秋狩大賺一筆呢，可不容有失。
包、陳兩人輩份較低，而且是他們有錯在先，所以臉色訕訕，不敢爭辯。
“爹，您消消氣，他們畢竟是客人?！蓖鯊?qiáng)上前安撫。
一邊噤若寒蟬，另一邊父子私語，場面頓時就冷了下來。
陸奇可不想瞎耽誤工夫，張口問道：“陳公子此趟就是來買寒鐵的？”
包興隆之所以不肯離開，其目的就是想打探出陳姜的動向，所以當(dāng)他聽到陸奇如此發(fā)問，心里別提有多舒坦了。
陳姜當(dāng)然不會主動暴露，聞言直接將臉扭到了一邊，而王強(qiáng)也支吾不答，最后還是王剛皺眉道：”他有寒鐵也不會用。我這周準(zhǔn)備用這塊寒鐵打造出四十支箭支，陳小子是來提前訂購的。“
包、陳兩家勢同水火，這情況王剛也曉得，但他卻毫不避諱，自己畢竟是個生意人，只要能銷售出去，賣誰不是賣？
”寒鐵箭？！“包興隆雙眼瞪大，也顧不得裝深沉了，忙問道：”怎么賣？“
“每支八銀，多買有優(yōu)惠，達(dá)到十支就降至七十五銀，你想訂多少？”在父親把事情說開后，王強(qiáng)也不再藏著掖著，坦坦蕩蕩談起價來。
“八銀？！”包興隆失聲，等注意到王強(qiáng)眼中的戲謔，他馬上又強(qiáng)裝出副鎮(zhèn)定的神色，清了清嗓道：“我要回去考慮考慮，下次再說。”
“那可就沒機(jī)會了哦~陳少，你要訂多少？”王強(qiáng)哪看不出包興隆的勉強(qiáng)，轉(zhuǎn)頭擺出副諂笑望向陳姜。按他對陳姜的了解，這位爺八成要一掃而空。
“咳咳！”陳姜嗆了半天，而后才道：“......先來五根?！?p> ”五根還是五成？“王強(qiáng)頓時傻了眼，再次確認(rèn)道。
陳姜臉色一黑，瞪著他咬牙道：”五根！“
包興隆見狀，頓時挺直了腰桿，用一擲千金的語氣道：”那我訂六根，錢下午帶來！“說著還拿眼睥睨著陳姜。
陳姜哪氣得過，甩出兩枚金幣后奪門而出。
等到了府中，他也沒顧著吃飯，直接往書房奔去，看能否找到包家的把柄，以報(bào)這一箭之仇。
推開房門，常威不出所料仍坐在桌后，只是雙眼微合似在休憩。
”威叔，包家那來信沒？“陳姜復(fù)仇心切，也不管對方是真睡還是假寐，直接一嗓子喊了出來。
常威無奈地睜開眼，點(diǎn)頭道：”雷豹已然康復(fù)，早上將地痞打得落花流水，之前他們還在找府里要醫(yī)藥費(fèi)?！?p> “那就是說，咱不能再用地痞騷擾了？”陳姜急忙問。
“是啊，那些地痞被打破了膽，這一下即使我們加重酬金，他們怕也不肯了。”常威面色漸緩，少爺竟如此關(guān)心府中之事，這真是大出他所料。然而他剛欣慰了三秒，就見陳姜激動地?fù)袅讼抡啤?p> ”太好了！“陳姜興奮道。
”??？“縱使常威身經(jīng)百戰(zhàn)，此時也是一臉懵逼。
”既然這樣，那就有銀子買寒鐵箭了吧！“陳姜用手撐著桌沿，挺身追問。
你的關(guān)注點(diǎn)在這里嗎！
常威臉皮一黑，呼吸間都能感受到心臟在隱隱作痛，望著眼前的少爺，他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另一邊，陸奇和包興隆回府吃完飯后，隔了個時辰再次來到王記。
包興隆此時肚皮圓溜溜，臉色喜洋洋，兜里揣著積蓄已久的三十個大洋，怎么看怎么得瑟。
“王叔，我?guī)сy幣來了。”包興隆拎著一袋銀幣，故意晃得叮當(dāng)響。
“啊~剛才姜小子過來，已經(jīng)把寒鐵箭全訂下了?！?p> 王剛這句話如盆冷水般當(dāng)頭澆下，包興隆瞪大了眼眶，道：”不是吧？中午我都說了會訂六支！”
“抱歉抱歉，陳家那小子剛過來了趟，說要么全訂要么不訂，我只好接了他那單?！蓖鮿偰樕弦猜冻鲆唤z歉疚。一刻鐘前，當(dāng)陳姜拿著一百六十銀的訂金來到鋪里并提出了這個條件時，王剛也頗感為難，但他畢竟是鐵匠鋪老板，而不僅僅是個匠師，彼時他便想，若是輕易放走這么大筆生意，那自己真活該潦倒一輩子！所以最后還是接下了那一單。
包興隆見事情已經(jīng)無法挽回，心中郁結(jié)難抒，也不再和王剛客套，扭身就招呼陸奇離開。
等到了鋪外，陸奇才開口道：”少爺，可否借三枚銀幣？“
“正好有大把花不出去的?！卑d隆自嘲，他興致不高卻也沒遷怒他人，干脆地塞給了三銀過去。
”我進(jìn)去訂個東西?！瓣懫嬷噶酥镐伬锩?。
”是那個古怪的戒指？“包興隆回想起中午的事。見陸奇點(diǎn)頭，他好奇道：”那個有什么用？“
陸奇輕拋著銀幣，同時回道：“如果說寒鐵箭是寶器，那它就是神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