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坤怡然自得時,身處青山大草原的李繼祖卻是憂心忡忡。
赫連部空出來的草場他處月部并沒有得到,在黑城都監(jiān)蕭承恩的授命下,黑城附近的一支約莫萬人的黃韃靼部落遷了進來。
這還不說,蕭承恩又在處月部抽調了三千精壯加入到他的黑城皮室軍,白部也抽調了兩千騎,加上黃韃靼三千騎,迭剌、乙室兩部契丹騎兵兩千人,黑城附近竟擁有了一萬騎兵。
契丹的正規(guī)軍是沒有糧餉的,抽調之后要服滿五年的兵役,服役期間的糧草衣食由周邊部族、農戶供給。
這樣一來,像處月部、白部、黃韃靼部、南阻卜部這樣的部族就慘了,以前沒有李晟基的時候,三成稅賦即可滿足外駐皮室軍的需要,不過幾次大戰(zhàn)之后,各部族的精壯銳減,此次抽調幾乎將周邊部族的青壯搜羅一空,留下來的全部是老弱婦孺,一旦有外敵入侵,整個部族分分鐘有滅亡的危險。
這還是其次,為了供養(yǎng)黑城的一萬騎兵,各部族每年需要向黑城繳納五成的牛羊,東勝州也需要提供他們全部的武器、鎧甲和糧食。
“當時答應李晟基遷到勝州就好了”,李繼祖在自己的大帳篷里痛苦地想著,此次抽調,他幾個成年的兒子也全部加入到黑城皮室軍里去了,剩下的都是未成年的。
“幸虧自己當年將處厚送到了李晟基那里”,一想到自己最為看好的兒子李處厚現(xiàn)在貴為李晟基親衛(wèi)騎兵——近衛(wèi)都的都虞侯,他略略松了一口氣。
他最近也從側面向李晟基提出過遷徙的要求,不過現(xiàn)在處月部、白部都是老弱婦孺,李晟基當然沒有同意。
不過他也沒把話說死,只是說大的草場已經沒有了。
其實如果老弱婦孺全部遷走了,族里的青壯自然也會脫離黑城,不過現(xiàn)在李晟基正忙著一件大事,還不能不能與契丹馬上翻臉——雖然已經翻了多次了。
所謂的大事發(fā)生在幽州。
趙德均死了,在憂憤中死了。
趙德均一死,由于其唯一成年的兒子長期病病殃殃的,其部下立即推舉在幽州深孚眾望的牙內軍都虞侯時賽為節(jié)度留后。
李從珂、李重美時代,河東、幽州、定難是壓在皇帝心上的三座大山,好不容易平定了李彝殷,又熬到趙德均死了,幽州如斷一臂,李重美當然不同意他們的推舉,而是安排自己老爹的忠實部下、蔡王宋審虔帶著一萬禁軍去幽州接替趙德均任盧龍節(jié)度使。
自來到云州后,李晟基每年向洛陽輸送戰(zhàn)馬一千匹,四年下來,加上其它地方輸送的,李重美又湊齊了八千騎,此次宋審虔北上,就帶了四千騎,可見李重美對幽州的重視。
區(qū)區(qū)一萬兵馬,當然不在兵多將廣的幽州諸將眼里,不過李重美又下了一道旨意,命令佑國軍節(jié)度使李晟基帶兵護送宋審虔赴任。
幽州方面很快得知了洛陽的安排,在李晟基、宋審虔兩路大軍的壓迫下,幽州軍肯定不是對手,何況一旁的橫海節(jié)度使趙宏殷還虎視眈眈呢。
時賽當然不會坐以待斃,他很快便走上了趙德均的老路——聯(lián)絡契丹以自保。
現(xiàn)在割地是不行了,以前的媯州、平州都在關外,割了也就割了,現(xiàn)在幽州境內割掉任何一州,整個幽州的門戶就大開了(實際上已經大開了,平州就在關內,榆關以內),到時候契丹鐵騎完全可以在整個幽州境內縱橫馳騁、予取予求,屆時幽州還姓不姓時還是一個問題。
所以時賽的條件跟以前趙德均的一樣——每年二十萬串錢、二十萬匹布,錢倒在其次,塞外苦寒,布匹稀缺,二十萬匹布可謂誠意十足了。
二十萬匹布,時賽如果兌現(xiàn)承諾的話,除了供給幽州境內的軍、官需求之外,每年就所剩無幾了。
不過為了登上節(jié)度使的大位,時賽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李晟基很快便得知了時賽聯(lián)絡契丹的消息,這下他也犯難了。
契丹如果出兵的話,無非是兩路,一是從媯州,那里還有前次耶律德光留下的一萬精騎,另外一處就是平州了,那里也有奚、漢、渤海三大部族為主體的精銳步騎兩萬人。
再就是動員部族騎兵了,無論從那里出兵都會對云州構成極大的威脅——因為李晟基一旦從云州出兵,云州必定空虛,黑城的蕭承恩就可以趁虛而入。
不過李重美的旨意他又不能違背,再三思索之后,他決定帶姚猛的五千黑云旅、高彥均的猛虎旅、李繼基兩千弩兵以及李承訓的第九都去易州和宋審虔匯合。
至于云州方面,那里還有三個都的步軍、兩千弩兵、忠義旅、近衛(wèi)都、陌刀都,一共接近一萬兩千人馬,對付蕭承恩綽綽有余。
緊挨著媯州的蔚州方面,還有秋悲風的蔚州旅和高彥平的飛龍旅,如果僅僅是防守的話也不成問題。
至于河東方面,在消滅了三千契丹騎兵后,石敬瑭只剩下了劉知遠五千騎兵,想進攻有雁門關、樓煩關、偏關三關扼守的朔州也不是那么容易,再說還有符彥卿在他后面盯著呢。
夏州大戰(zhàn)結束后,李晟基就遵照承諾與符昭怡成婚了,現(xiàn)在兩家是翁婿關系,不用李晟基提醒,符彥卿也會盯緊河東的。
后唐的混亂不堪當然是耶律德光樂意見到的,隨著李晟基在北境崛起,現(xiàn)在逐漸成了他契丹國的頭號心腹大患。
高模翰歷時一年半,在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后,又拉又打,終于將黑水(黑龍江)、長白山、窟說島(庫頁島)一帶作亂的野女直諸部收服了,留在黃龍府附近的完顏部精銳也被納入到皮室軍序列,被派到契丹國最西面、遙遠的金山(今阿爾泰山)附近作為西北面招討司的一部駐守,防御北邊的黠噶斯部(今中西伯利亞一帶)、更西面的寄蔑部(今哈薩克斯坦一帶)以及南面的九姓烏護、西州回鶻(今新疆北部、東部一帶)。
經過大防山、河東、九十九泉、扎扎烏、夏州幾次大戰(zhàn)之后,耶律德光痛定思痛,決定將注意力放到李晟基身上來,經過述律平的斡旋,他與自己的長兄耶律突欲達成了默契,雙方均在遼東邊境減少了駐軍。
得到時賽的求援后,耶律德光馬上就同意了,他親率自己的宮帳軍三萬,其中就有蕭翰的五千狼牙都,加上平州駐軍一萬,共四萬大軍,全部是精銳騎兵,浩浩蕩蕩越過濡水(今灤河),直接向幽州腹地殺過來。
契丹國占領平州(今河北遷安、灤縣一帶)之后,實際上幽州已經無險可守了,不過由于趙德均與耶律德光的“友好”關系,雙方事實上還是遵守了以濡水為界的大致邊界。
此次耶律德光進兵,不光是幫時賽這么簡單,他還存了將薊州(今薊縣、玉田一帶)或檀州(密云一帶)拿下來的心思,他現(xiàn)在可是嘗到了漢人的甜頭了,不僅老實、好管理,兵員、糧餉、工匠則是他最大的助力,而幾個漢人文官,更是對他忠心耿耿。
幽州,時賽等人還沉浸在爭權奪利中而茫然不知。
趙德均死后,幽州的勢力又分成了三塊。
一塊是趙元瑛、趙延祿父子,他們把持著幽州城里的一萬州軍,自然團結趙氏家族簇擁在趙德均唯一成年的兒子趙延福周圍,可惜趙延福常年臥病,并沒有在軍中或官府當上一官半職,連兼職也沒有,自然也沒有什么威望。
五代以實力為尊,就算你是趙德均的親兒子也沒用。
一塊自然是盧龍節(jié)度使府的牙軍都指揮使時賽,他掌管著幽州東拼西湊好不容易建成的八千牙軍,其中馬步軍各一半,牙軍是各大節(jié)度使實力的核心,大小牙軍將領推舉時賽上位,趙元瑛也沒有辦法,這時候趙德均歷經十幾載在幽州積累的威望、恩德蕩然無存。
沒辦法,這個時代就是這么殘酷,后周柴榮的威望足夠大了,還是被趙匡胤奪了江山。
另一塊則是趙德均苦心孤詣打造的三千銀鞍契丹直,按說作為趙德均的義子,銀鞍契丹直的統(tǒng)領趙行方也有資格競爭節(jié)度使之位,不過一方面礙于他胡人的身份,另外他的威望和實力也沒有達到。
最后一塊是原判官鮮于平、推官高琿、錄事參軍公孫栩代表的幽州本土勢力,幽州的團練軍基本上控制在他們手里。
時賽很聰明,知道趙元瑛父子、趙行方不太可能主動推自己上位,轉而拉攏鮮于平他們,談好條件后鮮于平等人便倒向時賽了。
所以,偌大的幽州表面上風平浪靜,實際上暗流涌動,時賽離真正的掌控大局還差得遠,朝廷否決了他的自薦后更是如此。
由于趙行方、趙元瑛兩大勢力的存在,時賽目前并沒有明目張膽地搬到趙德均的府邸,表面上對趙延福等人還是熱絡得很。
但最近發(fā)生的一件事令時賽十分惱火。
趙行方將趙延福一家接到了自己的府邸居住,還將四進的院子整體讓了出來,自己則搬到三進居住,此事過后,趙行方在幽州眾人眼里不禁有些“高大上”起來。
“胡兒安敢如此!”,得知此事后,時賽氣哼哼地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