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陶然幾日沒見自家的閨女,覺得她又高挑了一些,看著那張酷似亡妻的臉不覺有些發(fā)怔,他這一生,得到了上天的眷顧也受到了上天的嫉妒,和亡妻琴瑟和鳴,但終究生死相隔。
看著父親打量自己,格物很是無奈,這是唱的哪出,有外人還把自己叫來,叫來又不說話。顧及著身邊還有別人,格物只得低著頭,用眼睛的余光去看一旁伏在書案上的男子,君子溫潤如玉,該就是形容這個人,約摸十七八的年紀(jì),皮膚白皙,臉部棱角分明,雖是側(cè)臉,但已然看出天人之姿。
許是她盯的有點(diǎn)久,書案上的男子感覺到了什么,迎著目光看了過來?!昂靡浑p丹鳳眼,不對,好熟悉的眼睛,怎的如此熟悉?可算上夢中前世也未見幾個外男,此人怎會如此眼熟”因?yàn)樵谒伎紗栴},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迎上了對面男子的眼神。
男子見小姑娘一直盯著自己看,不覺得有些好笑,南朝雖是民風(fēng)開放,可還從未見一個小姑娘如此打量自己,看著不說話的兩父女,只得輕輕“咳”了一聲。
就是這輕輕的一咳,格物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忙收回目光,手里扯皺的帕子能看出她此時的別扭,對面的男子不會把她當(dāng)作“花癡”了吧。
謝陶然也是一愣,心中不由嘀咕,自己怎么就忘了“賢弟”在呢,忙轉(zhuǎn)過頭去看伏在書案上的男子,當(dāng)看清自己閨女和“賢弟”皆一身玉色時,眼前一陣恍惚,覺得是見到了一對“璧人”,隨即趕忙在心中否定自己,今兒這是怎么了,先是愣神后是恍神。雖懊惱這會子也只得出聲道:“寧兒,這是為父在齊云山結(jié)識的知己,年紀(jì)雖小,學(xué)識卻不淺,你當(dāng)喊一聲世叔吧。”
聽了謝陶然的話,格物上前一步,很大方的屈膝俯首,喊了一聲:“世叔萬福。”
對面男子一笑,開口道:“來的匆忙,沒有給侄女備下見面禮,明兒補(bǔ)上?!甭犃诉@話,謝陶然撫須笑道:“賢弟多禮了?!?p> 那男子看著立在旁邊的小姑娘,不覺得好笑,先是不眨眼的盯著自己,后又咬唇懊惱,現(xiàn)竟也能大大方方的喊自己“世叔”,真是個頂有趣的小姑娘,如果自家的侄女在這,兩人應(yīng)該是能玩到一起。
因著有外男在,謝陶然也沒有多說,只問了一句“家中可有什么事?”,格物見他對家中發(fā)生的事情一無所知,便知道李管家的信父親沒有收到,看了一眼旁邊的男子,便說了句“不曾?!敝x陶然寵溺的看著她,道:“那就好,你回園子里歇著吧?!?p> 格物點(diǎn)頭應(yīng)“是”,提著裙角便退了出來。廊下中年男子還在,格物使了個眼神,中年管家隨她來到了園子中間,格物輕輕道:“王叔,父親可是接到了李管家的信?”
中年男子抱了抱拳,道:“回小姐的話,李管家拆人送來一封信給老爺,說是務(wù)必請老爺親啟??僧?dāng)時老爺和趙公子還有太虛宮的玉虛道長正在閉關(guān)論道,小的們不敢打擾,得知家里小姐沒事便想著老爺出關(guān)再稟報,誰曾想還沒來得及,老爺便遣我們先回來,和趙公子去祁門周圍踏青了?!?p> 看著王旗安一臉畢恭畢敬的樣子,格物便想起了前世他因護(hù)著父親而死的事情,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王叔不必自責(zé),沒有什么事情?!蓖跗彀部匆姼裎镆荒樀ǖ纳裆?,才放了心下來。格物又道:“今天的晚膳廚房已經(jīng)預(yù)備下了,都是父親平時喜歡的,世叔在,父親想必是要和他暢飲,涌金樓那邊也備了些酒菜,到時候缺什么喊李管家便是?!甭犃烁裎锏脑挘跗彀参⑽㈩h首,道:“是”,心里卻道:小姐一向?qū)κ鼊?wù)不感興趣,最近這是怎么了,有板有眼。
想著父親還不曾知道家里的事情,格物便準(zhǔn)備踱步回環(huán)翠園,想要聽聽竹語那邊探聽到了什么消息再做打算。還未出花園子,便見竹語匆忙而來,索性便在幾步遠(yuǎn)的琳瑯廳坐了下來。
竹語進(jìn)來后,跟著的小丫鬟們自覺的出去關(guān)了門,只留了竹染在里面?!靶〗?,東府門房的小廝遞了話進(jìn)來,說是二夫人回了府便被老夫人喊了去,屋里只有伺候老太太的張嬤嬤。”
“看來事發(fā)了,只是不知道老太太是否參與其中?!甭犚姼裎镞@話,竹語和竹染對視了一眼,好像在說這東府里真是吃飽了撐的,干嘛非要招惹他們家姑娘。
“竹語,遞話出去,讓乳兄看看想些法子,能不能知道老太太和二夫人的談話內(nèi)容。這事做的要隱秘,如果不行也不要勉強(qiáng)?!?p> “是,小姐?!?p> 這邊格物因?yàn)檠鐣汀袄飸?yīng)外合”偷梁換柱的事情有了眉目,不覺舒了一口氣,和竹染吩咐了謝陶然晚膳的事宜,便去了后罩房,想偷會子懶,看看乳兄給她搜羅回來的各地游記。相比西府的安逸合樂,東府老太太的敬暉堂正廳則是烏云密布,坐在榻上的李氏眉頭緊鎖,一言不發(fā)。而在外面左右逢源,呼風(fēng)喚雨的杜氏則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垂立在李氏的面前。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之后,李氏終于開了口,可是語氣中透著一股子不善:“那何二是你的人嗎?”
杜氏聽到“何二”兩字時,迅速抬起頭,心中暗驚,難道事發(fā)了?何二,莫不是被老太太給扣下了?
像是看懂她的心思一樣,李氏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來,道:“我還得能動的了那何二!如果我早知道你做的這些糊涂事,就不會鬧到今天這般田地!”聽到這,杜氏倒是有些糊涂了,何二既然不是老太太扣下的,又怎么會知道這號人,隨即李氏的一番話解答了她的疑問。
“你本事不到家,就不要去算計人!如今何二已經(jīng)被胡知縣拿住,你可知道?你做的這些子蠢事就為某那點(diǎn)小財,如今財沒撈到,還有可能連累整個謝家!”
聽到何二被抓,杜氏頭上像是有驚雷炸響,踉蹌著后退了幾步,站定后用一種驚慌失措的眼睛看著婆母李氏,只見李氏臉色鐵青,一臉的晦暗不明。
杜氏已經(jīng)管不了那么多了,上前幾步,跪了下來,一臉凄慘的道:“一切都是媳婦的錯,媳婦不過是看西府極盡奢侈,那三郎對母親和兄長們多有不敬,就想著偷換幾件物件,等他家那丫頭出嫁時婆家看到調(diào)換嫁妝,瞧輕了她去,不曾想把這個事情鬧大啊?!?p> 李氏看著跪在自己腳旁哭的凄慘的杜氏,鼻涕眼淚一把,哪還有管家媳婦的樣子,說的好聽,還不是看上了西府的家財,不弄到手難受,眉頭一皺嫌棄的把頭別了過去。這時,門外的丫鬟大聲稟報著:“二爺來了。”隨后門簾被掀了起來,門外走進(jìn)一個約莫三十幾歲的男子,身形挺拔,五官俊逸,和格物的父親謝陶然頗有幾分相似,這個人正是李氏的幺兒,謝卓然。
進(jìn)門看見自己的妻子自跪在母親腳邊,哭的早已經(jīng)沒了平日的“賢惠”樣子,不覺皺了皺眉,隨即朝著李氏行禮,道:“杜氏可是惹了母親不快?母親切勿因?yàn)樗齽託鈧松碜樱f事有兒子呢?!?p> 李氏抬頭看見長相肖似已故夫君的小兒子,臉色平緩了一些,道:“可是用過午膳了?”
跪在地上的杜氏沒有因?yàn)橹x二郎的到來心情緩和,她還在想著何二進(jìn)了那知縣的大牢,會不會把自己給出來,得趕快找人把德恒當(dāng)給關(guān)了。
“勞母親掛懷,今天莊子上來了人送了些東西,剛剛清點(diǎn)完,已在外面用了午膳?!敝x二爺慢條斯理的回著李氏。
李氏拍了拍幺兒的手,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杜氏,緩緩的站了起來,道:“罷了罷了,你媳婦惹出來的事情你善后吧,以后千萬瞧緊了她,沒那本事就別去算計人,丟人現(xiàn)眼!”隨后,朝著門外面喊道:“芍藥,你進(jìn)來,扶我去休息,頭疼!張嬤嬤,你留在這里和二郎說說杜氏干的好事!”話畢,一直站在李氏旁邊的張嬤嬤上前一步應(yīng)“好”,同時,門外一妙齡女子掀簾而入,朝著屋內(nèi)的人俯身行禮后,扶上老太太的胳膊,并輕聲囑咐老太太慢點(diǎn)走。妙齡女子攙扶李氏進(jìn)內(nèi)堂的一剎那,朝著向自己望過來的謝二爺嫣然一笑。
謝卓然被那抹玲瓏有致的麗影和嫣然一笑弄得心神蕩漾,再看看跪在地上極其狼狽的杜氏,不對比不知道,這一對比差距就出來了!再聽站在他旁邊一臉無表情的張嬤嬤講著杜氏做的荒唐事就更覺火大,猛地站起來,指著還在地上跪著的杜氏大聲喊道:“蠢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