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才知道

　　　　“想要消除皇上的猜疑實(shí)則很簡單。依昭昭所見，許吳兩家聯(lián)姻，皇上最怕的是什么？”鎮(zhèn)國公有意多教她一些東西似得，引導(dǎo)著問道。

　　許明意聲音低了些許：“自然是許吳兩家的兵力若歸于一處，可叫大慶變天?！?p>　　她固然清楚鎮(zhèn)國公府忠心不二，可皇上會信嗎？

　　“那我主動將兵權(quán)交出去，皇上還會有此忌諱嗎？”鎮(zhèn)國公捋了捋胡須，面色如常就像是在談及一件無關(guān)輕重之事。

　　然而這句話卻仿佛在許明意的心口處炸開了一道響雷。

　　交兵權(quán)？！

　　“您是要拿兵權(quán)作為交換，讓皇上為我賜婚？”許明意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看著身旁的老人。

　　鎮(zhèn)國公不贊同地?fù)u頭，眼神慈愛溫和：“也不能說是交換。這件事情，我本就思量了許久，咱們鎮(zhèn)國公府比不上吳家百年世家的根基深厚，這兵權(quán)過久地握在手中，或許不是什么好事?！?p>　　這個想法他連兒子們都不曾提起，今晚卻說給了孫女聽。

　　“您就是為了我！”

　　許明意聲音悶極，淚水幾乎瞬間便盈滿了眼眶。

　　若不是為了她的親事，祖父不會挑在這個時候去交兵權(quán)！

　　若說之前只是思量，那便是因?yàn)樗耪嬲露藳Q心——

　　她再難忍得住，將頭倒向了老人依舊寬厚的肩膀，伸出手將人抱住，眼淚無聲卻洶涌。

　　眼下她總算是知道前世皇上為何會答應(yīng)替她賜婚了！

　　……她如今才知道！

　　“你這孩子，哭什么……”鎮(zhèn)國公有些手忙腳亂地胡亂拍著她顫抖的后背，“這樣又有什么不好的？祖父年紀(jì)大了，本也該到了告老的時候了。人活在世，少不了要做決斷，如此一來，咱們鎮(zhèn)國公府便也能真正地安穩(wěn)下來了……”

　　許明意的眼淚流的更兇了。

　　原來祖父一直都心有防備不安，該決斷時也做得極干脆，可是這個決斷并未能如他所想的那般保全住鎮(zhèn)國公府……

　　人活著，遇事需要做選擇時，只能盡量去思慮，卻無法預(yù)知做出選擇之后的事情。

　　若非她重活一回，只怕也要覺得祖父的決定稱得上明智果斷——畢竟史書上‘不識進(jìn)退’的權(quán)臣藩王，因此招來殺身之禍者比比皆是。

　　然那些所謂“明智”，也要視情形視人而定才行。

　　一旦判斷失誤，便是萬劫不復(fù)。

　　“祖父，兵權(quán)不能交?！?p>　　許明意將余下的眼淚忍了回去，抬起頭看著鎮(zhèn)國公：“您麾下那些得用的將士，幾乎都是從一開始便跟隨在您身側(cè)出生入死的老人！許家軍不是朝廷一只兵符交到您手中的，而是您起初破除萬難招集到一處，憑著您的威名一點(diǎn)點(diǎn)壯大而來！先皇未登基前，便有了許家軍！那是咱們許家的兵，憑什么要交出去！”

　　她知道，這話稱得上大逆不道，足以誅滅九族。

　　可是，她親眼見證過一場自斷了利爪以表忠心的老虎仍被關(guān)進(jìn)籠子里處死的慘劇！

　　老虎斷了利爪在有些人眼里代表的并不是忠心，而是他們動起手來無需再畏懼被那利爪所傷——所以祖父將兵權(quán)交出去堪堪一年，許家便被滿門抄斬。

　　鎮(zhèn)國公聽得臉色一變再變。

　　“昭昭，有些話當(dāng)真不能亂說……”

　　什么兵權(quán)是許家的不是朝廷的——這種話心里知道就行了，說出來那不是要命嗎？

　　況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什么東西可以永遠(yuǎn)都是自己的？

　　便是自己的，又有那個本領(lǐng)去長長久久地握在手中嗎？

　　太沉了，終有一日會握不住的。

　　鎮(zhèn)國公在心底重重地嘆了口氣。

　　“祖父，我知道您有您的思慮?！?p>　　許明意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理智：“可您是否想過，要給自己留一條退路嗎？至于吳家，孫女是斷不會嫁的?！?p>　　那樣做，只會讓兩家更加招眼。

　　正因許家軍的不同之處，如今大慶又值內(nèi)憂外患，朝廷才遲遲無法開口‘收回’祖父的兵權(quán)。

　　而上一世的經(jīng)驗(yàn)告訴她，在有些人眼中，錯的并不是祖父的做法——祖父不管怎么做，都是錯的。因?yàn)?，他和?zhèn)國公府及許家軍的存在，原本就是‘錯’的。

　　既然橫豎都是同樣的下場，倒不如做最壞的打算，留存住放手一搏的實(shí)力。

　　“可姚先生的卦……”

　　“祖父，我確是怕死。”許明意眼圈泛紅地看著他，“但怕的是獨(dú)死?！?p>　　鎮(zhèn)國公吃驚地看著孫女。

　　……這是何意？

　　許明意說完也覺得這話似乎透著歧義，仿佛就是她便是死了也得拉著別人陪葬似得……

　　“我說了，您可別生氣。孫女認(rèn)為，如今這般局勢，姚先生所卜測出的，未必就是孫女一人之劫。若孫女嫁了出去，躲過這一劫，到時鎮(zhèn)國公府卻出了事該如何是好？”

　　如今她需要將話說得更直白嚴(yán)重一些，才能讓祖父更多一些防備，從而改變他的決定。

　　至少，他能多一些思慮。

　　“這……”鎮(zhèn)國公臉色幾變，從起初覺得孩子沒有顧忌的話有幾分好笑到面色逐漸變得凝重。

　　“更何況，沖喜之事本就行不通了。柳宜已被官府的人帶走，至多明日，她向我下毒的事情便會傳遍京城?！?p>　　“怎還報官了？！”鎮(zhèn)國公大吃一驚。

　　許明意便將她與崔氏的談話大致說了一遍。

　　鎮(zhèn)國公聽得心情復(fù)雜。

　　兒媳和孫女思慮周全是好事……可此時他著實(shí)沒有辦法讓自己感到高興或欣慰啊。

　　沒有病，自然也就沒了沖喜的理由。

　　這種情形下，他再去求皇上賜婚，從名目上就說不通了。

　　便是以兵權(quán)相換，卻也不能做得太過異樣，若不然還真不如不交這兵權(quán)。

　　“您這下沒有法子再將我攆出去了罷？”許明意挽住他一只胳膊，靠在他肩上，拿央求的語氣道：“祖父，事在人為，姚先生的卦，已經(jīng)給了我們警示，我們多加留意，再往下走一走看看局勢可好？總歸不急于這一時做決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