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平安一行人在半路上就得了上官家的侍衛(wèi)傳回的消息,蔣小川已經安然無恙走出了銀月賭坊,走之前當著眾人的面故意輸?shù)袅俗约业恼印?p> “那他如今住哪兒?”江泰問出了大家最關心的問題。“回小公爺?shù)脑?,蔣少爺他如今寄住在他的一個遠方表親家里,那家早些年得了蔣府的救濟才在東都城安下身來,后來靠經商立住了跟腳,如今也算薄有家資,既有當年的舊恩在,又是本家,想必不會怠慢蔣少爺?!?p> “既如此,那就散了吧?!被羝桨部吹竭h處的有味齋,打算一會兒過去買些糕點?!爸灰藳]事就好?!八盟炝怂脑?。
這是最好的結果,他不替他強出頭,他也無事,想必到了明日,整個東都城都會知道蔣小川與他們劃清了界限。自己等人或許會遭人鄙夷,但是李云庭那邊,應該會放過已經服軟的蔣小川。
只有向來大大咧咧的杜林難得深沉了一回,幽幽開口:“向來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投奔上門的親戚,有好處拿自然樂得湊上來,可如今這番情形……誰知道會如何?我實在是不放心。”
“散了散了!“喬庸聽得心煩,內心有些浮躁,這種事情他還不知道如何才能妥善處理。徐斐等人臉上俱是深思的表情,覺得杜林的話很有道理。徐斐率先開了口:“那我們明日老地方再聚,今日就散了吧?!?p> 分別時,每個人的情緒都不高。趙文龍拉上喬庸,又叫了上官兩兄弟,帶上剛剛打探消息的侍衛(wèi),一行人匆匆趕往如今蔣小川如今的落腳處,坐落在西城永安巷的一處三進院的宅邸。
余下人等亦各自散去。
時日尚早,蔣小川牽著家里剩下的最后一匹老馬牽到馬市換了些銀兩。
斟酌許久,買了兩包茶葉,半匹布,片刻后行至永安巷,卻意外看見自己的奶娘摟著一雙弟妹站在那表兄家門口垂著頭低聲啜泣,表兄家大門緊閉,記憶中,向來見到他都一副和顏悅色小聲說話的表嫂正疾言厲色的沖著奶娘叫罵。
兩個孩子受了驚訝,躲在奶娘懷里瑟瑟發(fā)抖。
“自打蔣汛一死,這才過了多久,你們蔣府竟就此淪為了破落戶!大的大的不成器,成日里流連秦樓楚館,專注聲色犬馬,小的小的沒有爹娘教,人前連人都不會叫,你今日帶著這兩個不討喜的喪門星貼上來,想干什么?在我這蹭吃蹭喝?想錯了你的心!我家官人許是好心答應了收留,但不巧,這后院的事還輪不到他做主!他說了可不算!”那叉腰喝罵的婦人,打量著不過二十七八,自打隨著她夫君入東都投靠蔣家,也過了幾年的富貴日子,漸漸養(yǎng)出幾分豐腴來,只是一張口,旁人看她,就像看一條張了嘴吐舌粘蒼蠅的肥蛤蟆,分外的惡心!
圍觀的鄰居看不過眼,出聲的是坊間一位名聲頗好的七旬老者,好聲勸道:“蔣七家的,做人啊,可要講良心,當初這院子,可是蔣老爺出資從我族中后輩手里買下的,契到你家郎君的名下的,如今蔣家落了難,后人沒了去處,叫你照拂一二,收留幾個孩子,這本就理所應當,可你如今倒行逆施,居然還想將人趕走,算什么道理?”
“老不死的!這有你什么事!”蔣氏眼珠子都快氣紅了,還待開口,旁邊就沖上一個身材健碩的姑娘,上來就扇了蔣氏一巴掌,二話不說直接將人推到了地上,欺身壓了上去,一屁股坐在蔣氏腹部,雙手左右開弓的繼續(xù)扇起了巴掌,扇得圍觀的街坊連聲叫好。唐人重孝道,這蔣氏公婆亡故的早,早就沒了對老人的敬畏之心,口不擇言之下,出言不遜,自是要吃大虧。
動手打人的,是老人長孫剛娶進門不久的新媳婦。見氣出夠了,胖姑娘氣喘吁吁的被匆匆聞訊趕來的自家相公攙扶起身,白了一眼雙手遮面,猶自嚎哭不已的蔣氏,面有幾分羞愧,緩緩踱步到老人跟前正要躬身請罪。
“好孩子,就該這樣!你跟文兒站到爺爺身后去?!崩先嗣嫔蠋еσ?,對于自家孫媳失禮于人前的行為絲毫不以為杵。胖姑娘還看到老人身后的婆婆也對她豎了個大拇指,頓時面紅如潮,不知如何自處,在婆婆的眼神示意下,聽話的隨夫君站到了老人身后。
蔣小川此時像個局外人,而那蔣七至始至終都沒有露面。
蔣小川擠開了人群,走到了跟前,自己的奶娘正帶著弟妹向老人道謝,。老人吩咐家里人從家中取出吃食和清水并一同幫著奶娘將食物細心喂給自家饑腸轆轆的弟妹,造孽喲,胖姑娘的婆婆看著一雙粉雕玉琢的小人兒狼吞虎咽的樣子就難受,她如今也是做了奶奶的人,見不得這樣的場景,只覺得叫人心里發(fā)酸。
“老丈高義,今日仗義執(zhí)言,回護之恩,在下沒齒難忘!”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大禮,蔣小川起身,又將手中的布匹和茶葉贈與老人,老人沒有推脫,笑瞇瞇地收下禮物,只不過低聲向家人吩咐了幾句,不一會兒,老人的小兒子從家中取出兩個小銀鐲,那是給他遠在千里外剛出世的一對曾孫準備的,眼下,他想送給眼前這兩個乖巧懂事的兩個娃娃。
蔣小川鄭重其事的將其收好,他與老人家的這份善緣,也就此結下。
從頭到尾,蔣小川沒同地上的蔣氏說過一句。
和將死之人,也沒有什么好說的。
躺在地上見無人理會的蔣氏,心中氣苦,正欲起身,卻見大隊人馬已經包圍了自家宅邸,圍觀的人頓時一哄而散,除了老人家?guī)е闷嬷蛄恐@些人,他的家人也在他的揮手示意下回了家。
整條長街,除了那些個官兵,就剩下他和蔣小川,還有坐在地上面帶驚愕之色的蔣氏。
長街盡頭行來四匹健馬,馬上四個紈绔。
蔣小川的幼妹蔣殊顫顫顛顛的邁著小步跑向其中一人,“趙家哥哥!”趙文龍連忙下馬,快步上前一把抱起小姑娘。把小姑娘托舉在空中輕輕搖晃幾下,逗得她咯咯直笑才沖著一臉漠然的蔣小川道:“我們四個實在是不放心殊兒妹妹,畢竟妹妹這么可愛,又有個不靠譜的哥哥,——這位是?”低頭理了理小蔣殊有些凌亂的衣裙,看向蔣小川身旁的老丈。
“今日所幸有這位老丈出手相助,才讓我深知何為世態(tài)炎涼后,還對人性的善存了幾分向往?!笔Y小川說得惆悵深沉,架不住趙文龍身后的上官鋒冷不丁地插上一句:“你就是心實眼瞎?!?p> 一時之間傷感的氣氛全無。
老者哈哈大笑,擺擺手,打過了招呼,便邁向不遠處還敞著的院門,獨自回家去了。
蔣殊在趙文龍懷中一個勁的沖著老人的背影揮手,老人似有所感,不過沒有回頭,遠遠有大笑聲傳來:“還是閨女兒好!臭小子成天盡惹事,哪有囡囡懂事哦!”
低頭看向默默抱緊自己大腿望著自己的弟弟,蔣小川覺得老丈說的極有道理。